暗淡的光芒（組詩）

劍 東

第一日

黎明還差一手指就點亮世界

沒有時間去整理好馬鞍

在阿拉楚喀河沒有徹底燃燒之前

收起謊言我們轉身抱緊自己的影子

仿佛一棵大樹結滿了果實

仿佛一群隱者在黑暗中

默念父親的名字

第二日

我和你坐在秋千上

看著夕陽走下山路

這拖著疲倦的光照耀著我們

愛被祝福

泥土 夜色和現在的

搖擺 那些低下頭的青草的沉默

第三日

杜鵑花在窗臺上靜靜開放

當它送出這絲微笑

秋風的詠嘆憔悴寂寥

斷續間的裂縫虛幻遙遠

通往與生俱來的墓場

曾經愛過的每分鐘

在下一次微笑前消失了

那些葉子在微微顫抖

渴望來自內心

停留 晦澀的黑色沉重

回答找不到出路

干枯在暮色里

第四日

九月攀上樹杈向遠方瞭望

荒原盡頭有微弱的光亮在爬行

那把雨傘沉重如昨夜的黑暗

而一些人還在熟睡

在離你近一點的地方

樹把根留在了巖石下。一片樹葉

在風中保持完整體形

失落，滑落還是墜落

不安的情緒帶給了懸崖

它們卻讓我保持平靜。雨的褶皺中

幸福參差不齊

第五日

我們坐在樹下

討論現實主義能否長成森林

阿拉楚喀河是過去的全部

她沒有停下腳步，在她的回望里

我們把懺悔重復了一千遍

沉重如陰云。沙石都在昏睡

而我們把目光砸進土地

那些落下的樹葉

我們言不由衷的草木年華

終究在腐爛，這是真的

即使把夢境放在嘴里咀嚼

也猜不到最后一片落葉會落在誰的頭上

秋風重新回到體內

在血液里起伏，握緊了我們的心跳

第六日

朱槿站在秋天的邊緣

花瓣上褪色的光芒有些呆板

窗外。雨落地后敲打出亡音

不急不緩。屋內又一次暗了下來

我抬起頭，哦，與它同在

這個時間屬于泥土、水和天空

他們包裹下的善良

搭建虛空中休憩的靈床

或許誰也找不到那里

四面埋伏的夜，萎縮的紅

轉身之后被擦掉的影子

一堆廢品請珍重。廢話也請帶走

把雨還給天空，讓它哭個不停

第七日

……第七日：雨加雪

街道上擠滿了質疑的剎車聲

黃昏在下沉。白楊樹落盡了葉子

輪轂里只剩下曲折和傾聽

當死亡在黑暗中游蕩

隱喻里沒有新的芽孢

關上門，翻開舊約全書

陳年舊事隨意在身體里流淌

這是現在的一切失而復得

當門外那一小塊天空收緊了網

我慶幸還有前六個夜晚可以躲藏

就在外面：雨加雪攪拌著發出光亮的聲音

第八日

每一次敲打都是蘇醒中的真相

每一次敲打是非曲直就敞開了門

這是一塊好鋼，好漢的一部分

剛中帶柔，拒絕獻媚和唯唯諾諾

沉默 審視 繼續沉默

只要開口就是對哲學的質疑

生活已經有了足夠的紋飾

比如白雪掩蓋著枯草虛構了一生

是好漢就攥緊了砸

把平庸的日子砸得叮當響

每一次都刪繁就簡

每一次回音里都火花四濺

偶爾用千鈞之力碾出一口針

擺放在暮晚的曠野中

第九日

當我把一塊鐵和另一塊鐵拼在一起

目光里的針縫合著脆裂的日子

藍里取火，我退守家園

胸腔里血正旺。而生命在裂痕處徘徊

“活著，像牲口一樣活下去”

把拼接后的鐵放在腿骨上鍛打

放在剛開的花蕊上

讓最初的香在最初的時候衰竭

沒有愛過誰，就像誰也沒愛過我

清晨，灑下一片黯淡的光

掩埋了很多人

冬 至

夢囈者咬碎了牙齒。走廊盡頭

手術室的門分辨不出嗓音的真實

當我被燈光捏成針的影子

日子就又短了一截

通往那扇門的十三塊方磚上

落滿了比目光還空洞的靜寂

孩子們指點過的老人們的腳印

依稀可見。他們走了進去

清晨深處，一束白光召喚著我

我渴望重新進入睡眠

再次醒來后，沒有歡欣

彷徨里也沒有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