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條河重逢（組詩）

九 荒

清水白菜

這個秋天，我一個人坐在井邊

不停地清洗白菜

鐵桶潛入老井，一根拉直的繩子

已變成洗滌過的目光

每一斤清水都是一種深度

每一次洗滌，都是一種境界

那些洗過澡的烏鴉，像鴿子一樣注視我

它們深沉憂郁的眼神

多么希望提上來的水

能把井下的黑，上升到飛翔的高度

而我多么希望，清洗過的白菜

比水還要白

暮色里

荒蕪的視線

丟失了漸行漸遠的北

疲憊的心，疲過了沉重的雙腳

沒有一條路可以通向羅馬

也沒有一盞燈可以照亮地上的暖暮色里

只有母親生起的火爐

指引我，踏雪歸來

與一條河重逢

鵝卵石的出現

泄漏了你的行蹤。眼下

你以清澈和沉醉打磨重逢

讓回憶迅速湮沒一切

我像一張展開的帆，被風吹著

那些佇立的礁石

不會阻擋深度的問候

上游的詛咒

也不會打消我遠航的信心

此刻，最棘手的是

你有潺潺千里明澈

我卻沒有一只盛水的瓢

焦灼中，我們只能用感動和目光

互換心中的石頭

黃昏以后

黃昏避不開黑夜

就像年輪避不開歲月

任星星在朦朧中眨著眼

任一種滄桑在滄桑中淡去

這個時候，我心寧靜

寧靜得可以在里面挖一口井

井里不養青蛙，只養月光

待月光長大

就讓她到黑暗中去陰晴圓缺

即使不再回來

心中也會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