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政黨的特點與發展動向

■ 袁東振／文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政治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委內瑞拉曾是政黨制度較成熟的拉美國家，目前政黨和政黨政治仍較活躍。近年來，在多黨體制下，委內瑞拉政黨格局發生重大變化，傳統政黨持續衰落，新型政黨成為國家政治生活的主體，立場相近的政黨相互結盟成為“常態”。圍繞支持還是反對國內激進變革進程和查韋斯的“社會主義”，委內瑞拉逐漸形成立場相左的兩大政黨“聯盟”，中間力量日益“邊緣化”。

一、委內瑞拉政黨的基本特點

多黨制的基本格局。委內瑞拉實行多黨制，政黨數目眾多，全國性政黨約40個，地方性政黨和政治組織不計其數。目前執政的統一社會主義黨（PSUV）是委內瑞拉第一大黨。其他比較重要的政黨有：“一個新時代”黨、“正義第一”黨、民主行動黨、爭取社會主義運動、基督教社會黨，“委內瑞拉計劃”黨、委內瑞拉共產黨、“大家的祖國”黨、“爭取社會民主”黨等。

傳統政黨持續衰落。近年來委政黨格局最顯著的變化是，包括曾長期輪流執政的民主行動黨和基督教社會黨在內的傳統政黨日益邊緣化。上述兩黨雖勉強保持第四和第五大黨地位，但與執政的統一社會主義黨相比，實力差距懸殊，甚至被其他新出現的政黨所超越。在本屆國會165個席位中，民主行動黨占15席，不及總席位十分之一；在全國24個州長中僅占1個，在335個市長中僅占3個；而基督教社會黨僅有5個國會席位，1個州長職位和13個市長職位。“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等傳統政黨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

新興政黨成為主角。20世紀90年代后，新出現的政黨不斷擠占傳統政黨的陣地，成為政治舞臺的主角和政權的有力爭奪者。2008年建黨的統一社會主義黨是執政黨和第一大黨，“一個新時代”黨（1999年成立時只是地區性政治組織，2007年才成為全國性政黨）是全國第二大黨，“正義第一”黨（2000年建立，2003年成為全國性政黨）成為第三大黨。目前在政治舞臺上較活躍的“爭取社會民主”黨（2002年建黨）、“大家的祖國”黨（1997年成立）、“委內瑞拉計劃”黨（1996年成立，1998年成為全國性政黨）等也是新黨。

統一社會主義黨獨大。與其他政黨相比，統一社會主義黨的實力和影響力明顯占優。該黨有黨員600多萬，成為委內瑞拉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政黨。2008年以來該黨掌握17個州長職務和全國80%的市長職務；該黨及其盟友在本屆國會占有98個席位，控制著最高法院等司法機構。無論是友黨還是反對黨，實力均難與該黨匹敵，如作為第二大黨的“一個新時代”黨僅擁有16個國會席位，1個州長職位和9個市長職位。

政黨聯盟成為“常態”。圍繞查韋斯政府的政策和“社會主義”建設問題，在委內瑞拉逐漸形成兩個大的政黨聯盟。一是由統一社會主義黨領導、支持查韋斯的“愛國聯盟”，成員有委內瑞拉共產黨、“爭取社會民主”黨、“大家的祖國”黨等約十個政黨。另一個是反對查韋斯的“民主聯盟”，由“一個新時代”黨、“正義第一”黨、基督教社會黨、民主行動黨、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等約30個政黨組成。兩大“聯盟”日益超越選舉聯盟的屬性，有向政治聯盟方向發展的趨勢。

委內瑞拉政黨的分類。一般說來，按照政黨的地位和政治立場，委內瑞拉眾多政黨可分為四類。一是執政黨，即查韋斯領導的統一社會主義黨，是“21世紀社會主義”建設的倡導者和領導者。二是查韋斯的友黨，主要是除執政黨之外的“愛國聯盟”其他成員黨，是委內瑞拉“社會主義”建設的支持者，這些政黨有一定政治影響。三是反對黨，多是“民主聯盟”成員黨，是委內瑞拉“社會主義”建設的反對者，這些政黨在委內瑞拉政治社會生活中有重要影響。四是一些持中間立場的獨立政黨和政治組織，力量和影響力均較弱，在委內瑞拉政治生活中處于邊緣狀態，例如這些政黨共有四位候選人參加2012年總統選舉，得票率合計不足1%。

二、統一社會主義黨及其動向

（一）建黨過程。2006年12月查韋斯總統正式建議，將支持政府的所有左派政黨合并，建立“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隨后他率先宣布解散自己創建和領導的“第五共和國運動”。支持查韋斯的一些政黨和組織，如人民選舉運動、我們必勝獨立運動、委內瑞拉人民團結、圖帕馬洛運動、民族共同體獨立人士、社會主義同盟等也相繼宣布解散，并入統一社會主義黨。2008年初統一社會主義黨正式宣告成立。2009年11月至2010年4月召開黨的第一次特別代表大會，通過了《原則聲明》、《黨章》和《基本綱領》三個綱領性文件。至此，該黨建黨過程完成。

（二）黨的原則。《原則聲明》確立了黨的基本原則和一般原則。基本原則是：繼承玻利瓦爾、羅德里格斯和薩莫拉的思想，以及印第安和非洲裔美洲人民的組織和戰斗精神；從基督教主義本源和解放理論中尋求啟示，從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革命建設實踐中汲取營養。一般原則是：反對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反對腐敗；堅持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和玻利瓦爾主義；為勞動階級和人民的利益服務；倡導人道主義、國際主義、愛國主義、創造主義、團結及革命的道德；捍衛性別平等、殘疾人權利、參與式民主和主人翁民主；保衛和推進人民政權；推進內在式發展；堅持黨內民主、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集體領導和民主集中制；遵守紀律，保持黨在革命進程中的先鋒隊作用。查韋斯反復強調，黨的原則是指導黨和人民走向社會主義的指南，所有黨員都應遵循。

（三）黨的宗旨和指導思想。《黨章》確定：黨的宗旨是建設玻利瓦爾社會主義，進行反帝、反資本主義的斗爭；鞏固人民政權、玻利瓦爾民主、參與民主和主人翁民主；同全世界被壓迫人民、進步人民運動結成團結聯盟，最終消滅資本主義；加強南南合作，加強與美洲、加勒比、非洲及亞洲人民的團結與合作。《黨章》確認黨是社會主義政黨，是指導思想多元化的政黨，黨的價值觀包括社會包容、社會正義、平等、團結和國際主義，黨的思想原則是玻利瓦爾主義、羅德里格斯和薩莫拉思想，以及科學社會主義、基督教主義、解放神學和人道主義。

（四）黨的中心任務。《基本綱領》指出，黨的主要動力和主體是工人、農民、中小企業主、城鄉農業生產者、青年、學生、婦女、土著和非洲裔居民、進步知識分子等；黨目前的中心任務是從玻利瓦爾革命過渡到社會主義革命。

（五）黨的最新動態。贏得總統選舉，穩固執政地位。2012年委內瑞拉進行六年一度的總統選舉，該黨主席查韋斯作為“愛國聯盟”候選人參選，并提出以“社會主義計劃”為基礎，擴大政治民主、參與式民主和經濟民主，進一步推進財富公平分配，推進社會包容等執政方略。在2012年10月7日選舉中，已連續執政14年的查韋斯以55.26%的得票率再度連任，將繼續執政到2019年，該黨的執政地位得以穩固。

維護“愛國聯盟”，爭取友黨支持。“愛國聯盟”最早成立于 1998年，當時以查韋斯領導的“第五共和國運動”為主體，由支持查韋斯的政黨、政治及社會組織組成。在1998年12月大選中查作為“聯盟”候選人首次當選總統。此后成員幾經變化，但“聯盟”一直保留下來。“聯盟”中既有傳統左翼政黨，也有在政治斗爭中新涌現出來的新型政黨。為支持查韋斯參加總統選舉，2012年“聯盟”更名為“大愛國聯盟”(GPP)。“愛國聯盟”最初是單純的競選聯盟，后逐漸向較穩固的政治聯盟過渡，成為查政府施政的重要政治基礎。統一社會主義黨注重維護“聯盟”的團結，無論是在各類選舉進程中，還是在政府施政過程中，該黨都注意與“聯盟”內其他政黨協調立場，爭取友黨支持。

重視思想建設，加強社會主義理論宣傳和學習。首先，重視意識形態工作。統一社會主義黨及其主要領導人強調，為了不斷提高全民的社會主義意識，需要在全社會開展社會主義教育和宣傳運動，宣揚團結、互助、平等、自治等社會主義價值觀，批判個人主義、利己主義和拜金主義等資本主義思想。與此同時，要求公共部門和國有企業工作人員學習社會主義著作。近年來隨著該黨不斷推進“21世紀社會主義”建設進程，委內瑞拉已成為拉美社會主義宣傳、學習和研究的重要陣地。其次，舉辦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知識學習班。該黨及其下屬的婦女、青年和基層組織舉辦一系列馬克思主義基礎知識學習班，學習班培訓的主要內容包括：馬克思列寧主義入門，馬克思主義基本范疇入門，資本主義生產制度分析，馬克思主義哲學、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學習班還結合本國實際，試圖對委內瑞拉的社會運動、生態主義思潮、印第安主義、性別和平等理論等問題進行馬克思主義分析。這些學習班的目的是為該黨黨員和一般民眾在思想、政治上提供基本知識，在實踐和道德等方面消除固有惡習，增強意識能力和理論修養。

(六)對該黨的基本看法。統一社會主義黨是一個左派執政黨，黨的原則、宗旨和現階段中心任務較明確。黨的組織和領導機構較完整，基層組織較完備，社會影響力較大。該黨黨員人數眾多，并得到眾多社會和群眾組織的支持，社會基礎和群眾基礎較扎實。以該黨為主體的“愛國聯盟”較牢固，為查韋斯連任和政府施政提供了堅定政治支持。查韋斯等黨的領袖從戰略高度重視執政黨建設，黨建工作不斷有新突破，由“選舉黨”向“執政黨”的轉變進程加快。黨在組織和動員群眾、保衛“玻利瓦爾革命”成果、推動“社會主義”進程方面的作用日益重要。但該黨立黨時間尚短，思想和組織方面有明顯缺陷。黨的事業和前途過度依賴查韋斯個人的命運，尚缺乏一個堅強有力的領導集體，因此，如查韋斯身體狀況惡化或出現不測，黨出現衰敗的風險猶存。黨的指導思想較混亂，實用主義色彩較重。黨員隊伍龐雜，專業技術型干部較缺乏。在長期執政環境下，黨內官僚主義和腐敗習氣不斷滋生。面對反對派力量不斷攀升，以及社會安全形勢惡化等執政難題，執政壓力不斷增大。

三、反對派政黨的主要動向

（一）反對派政黨概況。在委內瑞拉約30個反對黨中，實力和影響較大的是：“一個新時代”黨、民主行動黨、“正義第一”黨、“委內瑞拉計劃”黨、基督教社會黨、“激進事業”黨和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等。反對黨中既有傳統政黨，也有立黨較短的新型政黨。各黨的指導思想和意識形態傾向不盡相同，既有社會民主主義和基督教民主主義政黨，也有民族主義和集權主義政黨，還有勞工主義傾向的政黨。反對派各黨在國家政治社會生活中有不同的影響力，目前在國會有68個席位，在全國共掌握8個州長職務和68個市長職務。

（二）反對派政黨主要動向。聯合趨勢加強，與執政黨抗衡能力提高。在查韋斯1999年執政后的相當長時期內，委內瑞拉國內反對派基本上處于分散狀態，政治影響力相對有限，國家和地方政權幾乎完全由查及其政治盟友掌控。為增強與查韋斯政府對抗的能力，反對派求同存異，加強聯合。2008年1月反查韋斯的主要政黨簽署“全國團結協議”，建立“團結聯盟”。“協議”要點是：保證國家機構自治，在民主框架下實現意識形態多元化，推進分權進程，加強統一的公共安全體系建設，保衛私有產權和經濟自由，通過創造就業和石油收入的公平分配減少貧困，提高教育質量，實行以團結互助為基礎的對外政策，實現武裝部隊體制化，在全國選舉時提出統一候選人。2009年6月“團結聯盟”更名為“民主聯盟”(MUD)。在2008年地方和市政選舉，以及2010年國會選舉中，“聯盟”內各黨加強協商與合作，以整體實力與執政黨抗衡。在2012年總統選舉中，經內部嚴格初選提出統一的候選人與查競爭，給查韋斯連任制造了不小障礙。

整體實力提升，對政府制約能力增強。最近幾年委內瑞拉國內政治力量重新整合，反對派的實力和政治影響力不斷提升，對查政府形成越來越大的制約。反對派相繼在大加拉加斯、蘇利亞、米蘭達和拉臘等多個重要州、市取得執政地位，并打破查韋斯派對立法權的長期控制，成功阻止其在國會獲得三分之二多數。在2012年總統選舉中，反對派表現不俗，其候選人贏得約45%選民支持，進一步縮小了與查韋斯派的實力差距，顯示出具有與執政黨抗衡的實力。目前反對派正積極應對即將舉行的地方和市政選舉。如果反對派屆時能再獲突破，查政權將受更多掣肘。

提出溫和路線，爭取民眾支持。在國家發展道路問題上，反對派提出與查韋斯激進變革政策完全相反的主張，包括反對實行進一步國有化，消除“國有化恐懼癥”，將國家石油公司等“去政治化”；改變現行貨幣政策，提高投資者信心，實現經濟穩定。反對派宣稱贊成“溫和發展模式”，主張修改查韋斯的激進政策，特別是摒棄其激進的“21世紀社會主義”。針對查韋斯政府執政軟肋，提出創造就業機會、打擊犯罪、根除腐敗的政策主張，贏得較強烈社會反響和許多民眾贊同。所有這一切，將加大查韋斯政府的施政難度。

(三) 對反對派政黨的基本看法。反對派政黨數量眾多，但各黨的指導思想、意識形態傾向和政策主張不盡相同，甚至有較大差異。各黨在反查韋斯問題上有共識，聯合趨勢加強。其政策主張趨于溫和，政治影響力不斷提升，制約政府的能力增強。但反對派內部有分歧，聯盟不十分穩定，目前尚不能從根本上動搖查韋斯的執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