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丫丫 [組詩]

胡衛民

柴門口的石頭

不大不小的一塊石頭

沒被砌進墻里的一塊石頭

印章一樣蓋在柴門口

無論我怎樣坐在它上面

都不如東院那個懷孕的小媳婦

坐得有韻味

哪天，它若消失了

我心里肯定會空一下

——石頭呢

讓人覺得，我是在打聽一個人

明年春天或者更晚一點

她該坐在上面，給孩子喂奶了

離故鄉越來越遠

父母在世時，故鄉很近

那邊下雨，我的眼睛

就會潮濕

一列時光的火車

首尾不見，不聲不響

父母先后在南山坡到站

我跪下來，磕頭、燒紙、囈語

老張家的莊稼從溝底漫上來

這個山坡，本來有我的位置

但不知從何時，被莊稼看好了

我終于沒有去找莊稼理論

我離死還早

讓大苞米生長去吧

說不定，我的父母一伸手

還能掰下幾穗

想故鄉的時候

除了墳頭上野花盛開

還有莊稼，在那里搖曳

草地上的兩只螞蚱

秋天的草地一天天褪色

像很長時間沒有焗過油

兩只螞蚱，其中一只

背著另一只，在草叢中跳動

趴在螞蚱后背上的那只

是不是受傷了，或者它倆

在玩一種游戲

也許是在戀愛

但也不能排除婚外情

一陣風吹過來，草地后仰了一下

接著歸于平靜

我想再看一眼那兩只螞蚱

可是，已經找不見它們了

打雷了

一開始，雷聲，隱隱的

像被葉片遮掩著的生瓜蛋子

幾道閃電，落凈了葉子的

干樹枝一樣，有著骨頭的白

打雷了，打雷了，有人這么喊

而我，只是喉結動了動

仿佛一個雷霆

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打電話

我給母親打長途

說了些勿念的話

也說了些光鮮

我不耀眼，也不暗淡

至少是螢火蟲

或紅皮土豆

我把自己放得越來越低

甘愿把老家，頂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