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生活就是這樣[組詩]

張 捷

張捷的詩所以能不時觸動人內心隱秘的琴弦，喚起各色人等深深的共鳴，是由于他像大詩評家謝冕所說：他有擔當。他始終直面現實的焦慮、歡樂和痛苦。他始終保持了一顆童心，正應了古人一句話：“詩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劉興雨

孔 子

孔子死于兩千多年以前

但活在五千多年以后

從前的孔子只一個

現在的孔子數不清

從前的孔子成了塑像

現在的孔子坐飛機出國講學

從前的孔子只會講中國話

現在的孔子會講幾種外語

現在的男孔子不如女孔子

女孔子真厲害

不光語言新鮮

長得也美

被時間放牧的人

我們都是被時間放牧的人

鐘表上的時針就是牧鞭

過去用兩根鞭子趕

現在嫌我們走得慢

用三根鞭子抽

時間也騙人

不但用“永垂不朽”

把人抬到時間之外

還打出“時間就是金錢”的旗號

讓我們在鞭子下去搶錢

可是走時

誰也帶不走

時間夠狠吧

人是不是有點愚鈍

變態的天文

一個炎熱之夏

火焰凍得打哆嗦

落地的陽光

也結了冰

酷寒的冬天

大雪熱得起了火

燒得森林亂喊亂叫

烏鴉翅膀上的火焰

燙傷落日的臉

解釋不了的氣候

就是上帝在變態

擦玻璃

我們擦亮玻璃

為自己心情開朗

為引進微笑陽光

讓欲望出頭的心

看得更遠更清

而玻璃才不在乎呢

擦不擦都叫玻璃

埋汰的是主人自己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

你正是我跑丟的花朵

我正是你夢里的彩云

遙遠的

卻在身邊流淚

身邊的

卻向遠方微笑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

也許這樣不是生活

吵

親愛的

不吵嘴不是生活

愛情的幸福

是磕磕碰碰的甜

愛的風波

也是一首情歌

把頭發吵白了

一根拐杖

支撐我們走下去

直到夕陽上再回頭

看啊

有多少情侶還在吵啊

吵是辯論

是尋找

是生活的花朵

是河邊的蛙鳴

種 子

是種子就不怕黑暗

是種子就不怕埋沒

種子舉起手

就是春天

種子說句話

祖國就綠了

種子站起來

日子就豐收

有些良心發黑的人

就怕種子

把種子扔進火里

火更旺

把種子扔進山里

山更青

把種子壓在石頭下

種子拐個彎

把天笑藍

我要飛翔

我的天堂

是月光下的一杯茶

只有它能把我帶回

風華正茂的村莊

只有我能看清茶葉背面

靈魂錯亂的顏色

賦水無形

融血無聲

一滴水

走了多少年

我經常端著晚茶

清點夜色的美麗

等待一聲水質的問候

重返心靈高原

雖然老心變成冬季無蜜的蜂窩

但攜帶故事的風

仍要飛翔

我要飛翔

可心靈的沉重超過翅膀

我要飛翔

可生命已經沒有信仰天空

也許我在懸崖上

縱身一跳

便是飛翔

也許一次憤怒

血濺天空

便是飛翔

我娶她的眼淚回家

人間最長最深的水是淚水

但在她的臉上

經過很淺很短的瞬間

想一想

我就要哭

因為我娶她的眼淚回家

有一滴淚

是密度最大的液體

也是力度最強的火焰

從很遠的地方來

去很遠的遠方

想一想

我就要哭

因為它養活一顆完整的心

枕頭里那些淚

已經磨成珍珠

肚子里裝的那些淚

已經長成兒子身上的星光

我只留一滴淚

準備心病發作時當藥

其他的淚

都在身后的南山

結成五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