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一 木

梅——謹以此詩獻給陳獨秀先生

一身的劍氣驟然照亮天宇

似無聲的霹靂，似越獄的火焰

將寒凝的大地從渾噩中喚醒

西風將滿園的青色揮霍殆盡

并以徹骨的寒令萬物噤聲

唯有梅滿懷俠義，傲世獨立

它寧折不彎的氣度

令眾生獲得了心靈的鈣質

在癡迷蜂圍蝶舞的時代

錚錚鐵骨的梅被斥為異類

酒樓里的艷歌

是袞袞諸公冬天的罩衣

梅只能以自己的花朵為鐘

斟滿的竟全是人間的苦水

梅唯一的選擇便是燃燒自己

寂寞的世界游有暗香一縷

在孤獨里忍耐

在寂寞里等待

春天就在它的注視里微笑著走來

麻 雀

誰也不會想到

弱勢的麻雀曾陷于一場政治

它被迫將自己有限的天空

讓給紛飛的蝗蟲

而當瑞雪橫飛，百鳥匿跡

只有麻雀在跳動冬天

麻雀吵吵紛紛，其實與世無爭

那么多浮躁、孤悶與饑餓

需要一定程度的釋解

沒有麻雀的歲月將意味著血腥

麻雀的叫聲不是歌，但贏得了快樂

麻雀不曾擁有崇高，但享受著平凡

它一生如此簡單

卻又是鄉村抽不掉的安慰

那些荒涼的眼睛呀

麻雀為你們撒出了點點雨水

風吹落一只花瓶

這完全是一場不經意的風

我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它的速度

它的到來不應是為吹落什么

而僅僅是吹過

但一只花瓶迎著它

輕輕跌落了

花瓶跌落的姿勢

像是撲倒在風的懷里

平靜而優美

碎得也很有尊嚴，令人懷念

它一直很古典地

生活在自己的年代里

在虛空里埋得輕而深

意外的磕碰，瞎撞的風

曾使它顯得異常矜持

但這近乎撫慰的風竟收斂了

它全部的美麗

花瓶碎在地上

像終于松開了的渴望

又像遙遠的月光沉湎于某種懷想

它也許不是被風吹落

而僅僅是被自己內心的詞所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