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銬[組詩]

陸 群

歲月銬走了比我美麗的人

每一個文字的凹陷，都將被曙光填滿

我曾經閃爍過，歲月銬走了比我美麗的人

我相貌平平，不是任何人頭頂上的星辰

還在往這邊匆匆趕路的人

別來打擾我了，我承受不起陌生的愛

我已安于現狀和一只紅泥小火爐

還在往這邊匆匆趕路的人，回去吧

白雪已覆蓋我的裙裾，接下來

將是我的膝蓋、衣袖

還沒來得及合上的《圣經》

以及蓋到胸口的風沙

愛啊，當你們抵達一個平凡女人的晚年她已垂下睫毛，徹底安靜

每一個文字的凹陷都將被曙光填滿

你用文字，把老奶奶的無名氏刻進大理石

微閉雙眼，波瀾涌上心頭

一遍遍撫摸老奶奶和奶奶眼中的塵埃

無數個不眠之夜，窗外，天空濕潤

黑夜里，湖水中的殘月反射出靈魂的寒光

對著光芒起誓，用余生的落英和祈禱

擦拭老奶奶墓志銘上的淚痕和雨滴

老奶奶啊，天很快就要亮了

我想成為你懷里一滴芬芳的墨

藏匿其中，我的額頭沾滿一只蜜蜂的春天

聞著花香，我尋你而來，心中的鴿聲一片嚶黃

每年的楊柳節，你無聲到來，擁抱整個南塘

一路風塵趕回家 我愛上了這一百畝金黃

在這張遼闊的宣紙上，我發現我的寂寞多么荒涼和無助

我多想成為你懷里一滴芬芳的墨

在柔軟的時光中慢慢滲化 向四周洇開

燕子用舊了春光和呢喃

鶴銜白云。心染青色煙雨。我在等你綻放。

春宵之后，一秒千里。

飄進泥土的是葉，是數不清的寂寞。

古代的風箏隨風遠去，離愁擰斷了女詩人的視線。

燕子來了又回，一年年用舊了春光和呢喃。

湖水漲了，堤岸矮了，

誰的眼圈紅了，誰的露珠就碎了。

薇盯著窗外的香樟樹郁郁寡歡

薇在一陣鳥鳴聲中醒來，玉蘭花的芳香照亮臉頰

她沉靜片刻又酣然睡去，白鷺重回夢里，對她微笑

她是薇的同事，清晨上班，她對薇述說

清晨的境況，她說鳥鳴聲把她給吵醒了

她很討厭鳥鳴，很煩躁的一群鳥

后來呢？她繼續述說。

她鼓動老公把香樟樹上的鳥巢給戳掉了

都有哪些鳥？薇問。

五只鳥，父母和三個孩子唄

聽說，母親保住了她的一個年幼的孩子，還有兩個給摔死了

薇無言。一個上午盯著窗外的香樟樹，郁郁寡歡

零點的蛙鳴更有春意

菊留莊這一夜，閃電掀開了雨幕的一角

失眠的詞語在雷聲中驚蟄

零點的蛙鳴更有春意，塵世在黑暗中透出光亮

菊留莊這一夜，云雀實現了內心的遼闊

我看見憂傷找到了鑰匙，自由長出了嫩芽菊留莊這一夜啊，前世攙扶著來生

遲疑著，愛著，鼓勵著

幸福的淚水，折射出黎明與太陽

日子在懵懂中撲閃蜂鳥的翅膀

那些金黃，只要多看一眼，就可以溫暖余生

中年以前，日子在懵懂中撲閃蜂鳥的翅膀

青春算不上嘹亮，而小小的我不肯掉隊

一直在奔跑，感覺疲累了，想在銀杏樹下靠一靠

這些小扇子，這些扁平的小靈芝

風一吹，仿佛有金黃的魂魄在跳動

一片葉子可以丈量一部心經

一個人可以提前參透人生

歲月靜好，人生無常

在銀杏樹下，我不再激動，更不感傷

一朵白云也有信仰

對著時間的深淵大喊一聲

嗓音掉下去了，人還活著

狂瀾平息之時，神經可以用來彈琴

我是丟失了前世的弱女子

有著稗草一樣的來生

生活依然遼闊，眼睛像花蕾擦去布谷的哀鳴

低若塵埃，與螻蟻為伴

仰望蒼穹，我雙手合十

一邊浪跡天涯，一邊堅守對白云的信仰

模仿白鷺遺世獨立的芳魂

愁緒滿懷時，你無聲掠過我心湖

這碧波的漣漪，多像一湖的憂傷

生活太平靜，塵世太喧囂，而我的內心沸騰不止

午后，頂著一輪驕陽，我尋你而來，于僻靜的沼澤地

我模仿你遺世獨立的芳魂，為自己的翅膀松綁

2是最值得珍惜的雙數

雨，滴落，心頭的惆悵比烏云濃重

走過了花籬，走不過三百六十五米的愁怨

想你但看不見你，正在凋零的合歡花

仿佛前世的影子，掩蓋了并肩行走的愛情

合歡，合歡，濕漉漉的芳香

1＋1＝2，2是最值得珍惜的雙數

是兩根小小的拐杖，在人間互相攙扶

喚醒泥土深處綠色的燈盞

仿佛秋天就是從這里開始蔓延的

起伏著，蜿蜒著，聽見秋蟲清了清嗓子

它要喚醒泥土深處綠色的燈盞

孩子們遠去了，腳步聲依然很近

秋天的眼眸，火苗一樣，稍微撥動一下

僅憑寧靜的濤聲

就可以觸摸到大海般的澄澈與空靈

與一棵紫薇對視，心跳，陡然間加速

這秋天的愛神啊，讓我瞬間

從凡人超度為圣人，又從云端落到塵世

風把我的長發吹成憂傷的波浪

母親，我總是忘不了塵世的煩擾

此刻我坐在山階上，坐在時間的落葉上

想你的時候，風把長發吹成憂傷的波浪

你植滿了庭院的萱草

你綻放在鵲叫聲中的笑容是橙色的

你走路的樣子像白云飄過有蓮的小池塘

母親，我總是猜不透你的心事

此刻我想起生活中很多個漏洞

你默無聲息地忍受著每天的日落

你還沒有老去，但白發和哀嘆已略顯凌亂

母親，你肋骨間那塊模糊的陰影

是我一觸即發的思念與病痛

此刻，風把我的長發吹成憂傷的波浪

坐在時間的落葉上，我感到冷

母親，我祈求你永遠站在我對面

星光啊，晚一些把你照成灰燼

生活處處皆廟宇

一直以為，寺廟都藏在深山的白云里

多年以來，就是這么去深山的白云里朝拜

這些年，虔誠地拜遍了千山萬佛

這些年，結識了用寂靜計算光陰的隱士

這些年，經歷了坎坷與波折之后，依舊吐蕊流芳

這些年，回眸時猛然發現

在鬧市，喧嘩的人群之中

只要內心供奉了一朵云和一炷香

慧眼之外，生活處處皆廟宇

你看那蝴蝶它攜帶著幸福

父親在等我回家，他準備好了一桌子菜

有庭院里的嫩黃瓜、小河里的黃鱔

還有母親做的韭黃炒蛋和香糯粽子

母親說，父親一大早起來就鋪路整路

在庭院的路邊，插滿艾草

他希望我的車子，平穩地停落在充滿艾香的蔭涼處

他希望我不經歷坑洼就能回家

做完這些事，父親瞇著眼

嘴里輕吐一縷雄黃的香味，眺望那輛紅色樂風

父親啊，你看那蝴蝶，它攜帶著幸福

不拐彎，徑直飛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