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我在花園里散步。
就在這時,一只鳥,藍色的羽翅
從左邊的草叢里飛起,疾速地
飛向一棵梧桐樹,然后又超越了它
三葉草晃動了一下,我的眼光
晃動了不止一下。風,趕來湊熱鬧
我的雙臂,也晃動了。
它是一種什么鳥?來自于何方?
以至于我在路邊
停了停,瞬間將前半生回憶了一遍
我喜歡將樹葉還未掉光的季節
都稱之為秋。春天是短暫的,而秋天
凋零的道路多么漫長
紅松,落葉松,矮小的赤柏松,經年常綠
我從來沒有覺得它們是樹木
而落地的銀杏葉金黃,梧桐樹
碩大的葉片也正在飄落
我在夜里獨坐。暮秋萬里,在夜色中搖晃
此時,月光昏黃。青楊樹上的黑喜鵲
啞然無聲,仿佛躲避著一個沉默的預言
一定還有和我一樣的人,
孤獨,敏感,喜歡寫詩和閱讀,
而且,懷抱著龐大的黑暗。
允許我再愛一次,這個暮秋輝煌的落幕
一場大雪正往這里襲來
拐過站前街,就是三馬路。
面對嶄新的生活,我寧可用
這個舊時代的名字。
203號包房,壁燈的光線幽幽的
如你凸顯出來的眼神,將近子夜時分
甚至比咖啡表面旋動的花紋
還要恍惚。
很多樹葉,在春夜隱秘地長出。
花朵,在枝條上
沉靜地開放。新鮮的,溢著香氣的
少女們的夢。這些都在屋外進行。
已經死亡的陳年舊事,走進房間,
頭發上落滿細雪。
音樂舒緩地流動。你的手遮住了
二十年前的臉。
內心之甕,有多少事情可以填充,
而至于豐盈,最終發酵,
夜不能寐。
它的呼嘯,
需要屏氣傾聽。
這個大自然的產物,擊穿空氣,
擊穿樹葉,脆玻璃,
那些潔白卻單薄的紙張
和夢想,
甚至能夠擊碎
堅硬的頭顱。
鐵錘和鐵釬,集中全部的仇恨
和敵意,它就會
碎成無數個。形體細小的石子
人類的肉眼
根本無法數清楚。
它是我的武器,冰涼,尖銳,
無憐憫之心。
握住它,
我的皮膚上滲出興奮的汗珠。
刀光在冬天,更其凌厲,
就像時間,在樹枝間閃爍。
國槐愈發峭拔,星斗在其間轉動,
仿佛它自身發著光,在黑暗中。
它在這里很久了,
云每天從頭頂流過。春天的樹葉
早已凋零。我撫摸著它粗糙的樹干,
聽到往昔曠野的波瀾和蟲鳴。
陽光從山頂流下,
又沿著平原散開。此時,它沒有
龐大的樹蔭,枝條在風中,瑟瑟地抖動
雪花,暴露了時光的馬蹄。
如果把它遷走,
可能會死去。老宅的屋頂和樹枝上
一小群麻雀,扇動著微顫的氣流
疾速飛過,淺栗色的身體涂滿了余暉。
昨天晚上開始的雨,
其實來自我遺忘的前日。它早已
在天空深處孕育,聚集,甚至在遠處
在那個我不熟悉的外省的上空。
熟睡的時候,偶爾讓夢境驚醒。
它敲打著陽臺上的塑料擋板,
一種執著的提醒,就這樣敲打著
黑夜。一直到今天早晨。
雨還在下著。這個2012年11月某日的早晨
并不特殊,就像平時的星期天早晨。
我無所事事,吃過妻子遞來的
芝麻面包、用酸奶和藍莓醬拌過的火龍果。
我踱到陽臺。雨就在我的體外
淋漓著。這些都是熟悉的場景。
葡萄藤上,黃色的寬大葉子
在雨中洗過,泛著光,爬上了平房的屋頂。
接連兩天,我都在早晨看到
這些樹——松樹,青楊,還有一些榆樹,
它們一動不動;在這座灰白色城市里,
這群呆頭呆腦的家伙,
頭頂和枝干上,落了一些雪。
零度以下,沙土和灰塵
暫時安靜下來,仿佛空洞無人的廢墟,
等待喚醒。雪,滿天的虛幻感
從更北的北方向我移動,
再向南,它將變成飄渺的冬雨。
這是真實的,經常在城市里發生。
接連兩個早晨,
在太陽應該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
夜來過的遺跡,或者幾天前
發生的自然現象,天還是陰沉著。
進入黑夜,這些樹和夜色不能融為一體,
它們披著雪,不發一言。
北風吹來,偶爾會墜落一片或幾片
冰涼的雪塊。這陳舊的城市曾經
多么熱鬧又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