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屆(五蓮)國際《金瓶梅》研討會綜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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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10—14日，由中國金瓶梅研究會(籌)、山東省《金瓶梅》文化專業委員會與山東省五蓮縣五蓮山旅游風景區管委會在五蓮聯合舉辦了第九屆(五蓮)國際《金瓶梅》學術研討會，來自全國各地高等院校和科研單位以及港臺、日本、韓國、俄羅斯的130余位專家學者參加了這次盛會。大會開幕式由中國金瓶梅研究會(籌)副會長兼秘書長、江蘇師范大學吳敢教授主持，中共五蓮縣委書記兼人大主任馬強和中國金瓶梅研究會(籌)會長、復旦大學黃霖教授分別致歡迎辭、開幕詞。山東大學終身教授袁世碩先生，中國作協副主席、著名作家李存葆將軍，港臺代表臺灣成功大學陳益源教授，海外代表日本神奈川大學副校長鈴木陽一教授應邀致辭。

黃霖先生在開幕詞中認為這次在五蓮舉辦《金瓶梅》學術會議具有特別的意義。他不僅對會議論文做了整體評價，而且對具有開拓創新的論文做了精要準確的點評。最后特別強調指出：《金瓶梅》的研究必須立足于現實，服務于社會，有用于當世。在《金瓶梅》的現實社會接受美學中出現了嚴重的美丑不分問題的情況下，金學者必須在美與丑、是與非之間作出判斷和抉擇，必須以《金瓶梅》為鏡子，走向光明，而不是墮入地獄。

這次大會共收到論文80余篇。圍繞《金瓶梅》的作者、版本、思想內容、文化價值、藝術展現、人物形象、傳播影響、研究現狀等問題展開討論，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一、《金瓶梅》版本作者素材來源研究

《金瓶梅》的版本、作者研究是“金學”的傳統領域，研究成果甚豐，成就卓著。在版本方面，這次會議多圍繞崇禎本展開；關于作者，這次會議也提出一些新見。

在《金瓶梅》出版史上，有不少以營利為目的的偽造初刊、原刊本，給讀者和研究者都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復旦大學黃霖教授認為他2013年3月在臺灣見到的十卷線裝“大安本”是冒充初刊的盜版，進而認為崇禎本中自稱“原本”的內閣文庫本、張評本中以形形色色的裝作原刊初版的本子均非真正的初刊原本，從而說明越是打扮成“初刊”“原本”的本子，越可能是假的。

崇禎本會校本自初版以來，在回首詩詞來源考證、評改者之謎、眉批形態等方面，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吉林大學王汝梅教授通過對崇禎本之天津圖書館藏本的款式、版片、正文等研究后，認為天圖本應早于北大本，北大本據天圖本翻刻重印。天圖本、北大本都留有詞話本的基因，與詞話本是父子關系而不是兄弟關系。

臺灣師大胡衍南教授對比分析崇禎本與詞話本第72回到79回中的性描寫，包括性描寫中的飲食、服飾及其它，發現崇禎本對詞話本的刪減在客觀上有明顯的藝術失誤，崇禎本于性描寫上的刪節辜負了詞話本原來的苦心。

首都師大周文業教授介紹了《金瓶梅》崇禎本系列中的東京大學藏本，并借用數字化方式與該系列中的北大藏本比較，發現兩種版本之間有不少差異，可以說走在了小說研究數字化道路的前列。

山東省諸城市檔案館張清吉先生認為《金瓶梅》作者為諸城丁惟寧，并以“柱史丁公祠”碑文拓片內容佐證此觀點。山東大學王平教授在肯定丁惟寧說的同時，提出這種觀點還存有一些疑點，通過對董其昌與《金瓶梅》、丁耀亢《續金瓶梅》及《三降塵寰詩》、《金瓶梅》抄本的早期傳播三個方面仔細考證，對丁惟寧說的論據進行辯證，提出質疑，認為持這一論點的研究者需進一步挖掘資料，才能尋找出合理的解釋。

煙臺師院葉桂桐教授等將明人關于《金瓶梅》作者諸說當作一個體系，提出翟鑾更符合明人傳聞中的《金瓶梅》作者的條件。其他如盛鴻郞、邢慧玲、張傳生、許超、甘振波、褚半農先生等，或補充舊說，或從方言角度探析，這些，都不同程度地推進了《金瓶梅》的作者研究。

南開大學孟昭連教授認為《金瓶梅》方言研究過分注重詞匯而忽視語音，而《金瓶梅》語言的口語化特征決定了它比《明史》等文言作品更能夠反映歷史生活的“原貌”。

《金瓶梅》的素材來源方面，河北工程大學楊國玉教授又發現有四篇明代短篇文言小說被《金瓶梅》抄引了其中六首詩。這一事實不僅可以進一步拓展我們對《金瓶梅》素材來源的認識，而且也為追尋可能對《金瓶梅》的成書發揮過重要作用卻久已散佚的明周禮《秉燭清談》、《湖海奇聞》二書的佚文提供了寶貴線索。

二、《金瓶梅》思想內容文化價值研究

《金瓶梅》所反映的明代史實、世情風俗、思想文化研究是“金學”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近二十年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本次會議論文從多角度再現了明代中期方方面面的社會現實。

北京大學侯忠義教授在崇禎本的評語中發掘出“世情畫卷”，認為崇禎本的評語涉及到各階層的人物，包括小人物的辛酸和血淚、財主的斂財和揮霍、妓女的生存和人性、侍妾的爭寵和沖突、官員的受賄和枉法。這些評語尖銳、深刻，肯定了《金瓶梅》是一部描寫明代社會“世情畫卷”的現實主義杰作。河北師大霍現俊教授認為《詞話》表層敘述的是一個普通商人的家庭故事，但在文本中卻插入明正德嘉靖時期大量的軍國大事，揭示了重大的社會政治主題。他以“雪獅子”貓、“南京沈萬三、北京枯柳樹”為例加以分析，前者揭示了嘉靖朝養貓成風的史實，后者則暗示了嘉靖時北虜俺答經常騷擾京城、特別是嘉靖二十九年八月的“庚戌之變”的史實。

上海交大許建平教授著重提出了《金瓶梅》的文化價值，認為這種價值顯示著民族文化的深層本質，由于它所敘述和思考的問題在今天仍繼續著，且在今后的社會發展和現代化過程中還會繼續，故而不僅有著當下的社會應用價值，而且有著恒久的意義。當下論《金》遭譏的文化環境并未根本改變。愈是如此，闡明《金瓶梅》的文化價值便愈顯得格外必要和極為重要。

《明清小說研究》編輯部常務副主編徐永斌先生提出《詞話》在一定程度上觸及到了文士治生問題，小說所描寫的幾個主要文士形象，如新科狀元蔡蘊、進士安忱、秀才溫必古等在不同程度上都參與了一定的治生活動。兩位新科進士采取到西門府上打秋風這種治生手段，兩位秀才屬于科考無名的下層文士，他們面臨生活艱辛的窘境，采用到西門府上處館這種治生途徑。這反映了宋明時期文士的真實生活狀態。小說還揭示出促使文士治生的社會根源，透露出科舉制度和好貨食利、道德淪喪等風氣給社會帶來的巨大沖擊。

漳州師院胡金望教授等認為《金瓶梅》展現了新的士商關系，而這種新的士商關系正是陽明心學的產物。

河南大學張進德教授等以孟玉樓、李瓶兒在改嫁時都繼承了財產為例，認為這呈現出一種迥異于傳統社會財產繼承模式的情狀，這種現象折射出明代中葉金錢肆虐背景下傳統女子經濟地位和貞節觀念悄然發生的變化，具有進步思想的文人對封建桎梏下女性的同情，以及“財婚”現象對于傳統婚嫁觀念的沖擊。蘭州大學張同勝副教授則詳盡分析了《金瓶梅》中的收繼婚問題并探討了其原因，認為這與《金瓶梅》“集撰”式成書方式有關，并推知小說中的收繼婚敘事所依據的應是蒙元時期的相關話本。

學人朱文元先生以中醫視角窺探《金瓶梅》中的酒文化特色，并提倡借菊花酒以弘揚傳統文化。陜西理工學院雷勇教授等在《金瓶梅》近百篇的賦作中發現了明代市民的節慶習俗、飲食、起居等生活百態。學人王永莉梳理了《金瓶梅》中的巫術描寫并分析其敘事及文化價值。

學人王祥林探究《金瓶梅》中的典當描寫，推知明代典當行業的情狀。徐州工程學院齊慧源教授著眼于《金瓶梅》中的手工藝制作描寫，為明代手工藝制作水平以及工藝品的商業化情況的研究提供了材料。江蘇電臺黃強先生解讀出《金瓶梅》中的明代時尚之一——鬏髻的社會審美取向。

中國美院上海設計院李輝副教授復原《詞話》中的西門慶住宅，再現明代中晚期市井宅院空間形態。文章不僅拓展了中國建筑史研究的視角，也為金學的相關研究提供了專業性較強的資料。

“性”是金學不可回避的一個問題。臺灣高雄師大許雅貴博士考證《金瓶梅》中的淫器，指出淫器書寫在人物塑造、反映社會現實等方面都起到一定作用。鞍山師院胡吉星副教授認為《金瓶梅》中大量的性描寫是一場“身體狂歡”的大戲，與當時的社會思潮息息相關。濟南大學張廷興教授認為《金瓶梅》中的性文字是市民性觀念與性精神釋放的折射。聊城大學宋培憲教授發現《金瓶梅》中近三十個人物的死亡都與性有關，認定《金瓶梅》是寫性的小說。河北師大博士生張國培分析了《金瓶梅》中的男風情節及其功用，認為同性性描寫在推動故事發展、人物個性塑造上起到了有益的作用。

三、《金瓶梅》的藝術及人物形象研究

對《金瓶梅》藝術及人物形象的探討也是這次會議的一大熱點。南開大學寧宗一教授以飽滿的熱情提倡《金瓶梅》的研究應回歸小說的藝術世界，呼吁不要“走出文學”，不要“離開經典”，深信《金瓶梅》的審美研究有著廣闊的空間，應睜大眼睛找出《金瓶梅》的藝術，通過對一部小說的研究提升我們的靈性、悟性和詩意！

臺灣師大李志宏教授立足于“演義”的觀點之上，探討《金瓶梅詞話》敘事生成的意識形態，發掘敘事深層結構中的道德觀念、價值態度和文化精神。認為《金瓶梅詞話》寫定者追究北宋朝政衰敗的主因，不僅具有高度的歷史意識，并且意圖藉情節編排以達到闡釋歷史的目的。

《金瓶梅詞話》是否為“說書體”也是金學界長期爭議的問題之一。揚州大學董國炎教授指出“說書底本”派的疏忽之處是沒有從說書藝術或者說書藝人的角度觀察分析問題。關于《詞話》的書場表演方面至今沒有文獻材料可以佐證，小說本身回與回之間通常不設置懸念、人物性格復雜多變、語言高度個性化等方面的特點與說書體特點相左，可以認定此書不可能是說書體。

天津理工大學付善明博士則認為《金瓶梅》為擬話本之杰構，開創了獨具特色的生活流敘事。青島大學周遠斌教授認為《金瓶梅》敘事取法于《春秋》，但性描寫繁富，文本上存在漢大賦“勸百諷一”式的悖謬。白城學院康建強副教授從數理角度分析《金瓶梅》的“一元化生”敘事方式，彰顯出《金瓶梅》的獨特性，認為這種特殊性正是《金瓶梅》與眾不同的創作思維、敘事姿態及敘事操作方式造成的。

“潘金蓮”形象是這次會議討論的重點。南京財經大學石鐘揚教授認為潘金蓮的悲劇是封建妾媵制度造成的，《金瓶梅》是第一部寫妾婦生活的長篇小說。濟南大學范麗敏教授等深入挖掘潘金蓮形象的成因，以期能夠更客觀地評價此形象。其他如張艷新、張明遠、程小青等先生從不同的角度探討了潘金蓮的悲劇命運及其成因。

小說應該是不同語言構成的藝術體系，臺灣嘉義大學徐志平教授對比考察代表人情小說始末的《金瓶梅》、《躋春臺》二書，認為它們同樣具有豐富的雜語性。以《金瓶梅》為始，雅俗文化不斷在人情小說中交會，最后在《躋春臺》里做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結束。

云南民族大學陳國學先生對比《金瓶梅》與《醒世姻緣傳》，認為兩書都描繪了一批有悖于傳統的女性角色，編織出晚明性別話語的變遷圖景。徐州市圖書館譚楚子研究員則呼吁大陸《金瓶梅》研究應建構一種體現其文論話語內在邏輯體系結構的批評范式。

山東師大杜貴晨教授提出《紅樓夢》是對《金瓶梅》的“反模仿”，如此“反模仿”使其形象體系、立意等“大處”和總體，“乃《金瓶梅》之倒影”：《紅樓夢》“談情”，是青春版的《金瓶梅》；《金瓶梅》“戒淫”，是成人版的《紅樓夢》；《紅樓夢》“以情悟道”，賈寶玉是迷途知返的西門慶；《金瓶梅》“以淫說法”，西門慶是不知改悔的賈寶玉。其他林黛玉與潘金蓮皆具此等“倒影”關系，這正是二書主旨迥異造成的。

太原師范學院王增斌教授從小說本身發展的角度出發，認為《金瓶梅》實現了從古代準小說階段的傳奇故事到近現代“純粹”意義上的小說的飛躍，中國小說從《金瓶梅》開始以一種獨具的面目走上了自己的發展道路。

山東大學樊慶彥、劉佳博士從易學文化角度，為文本解讀提供了新的闡釋路徑。廣西師院賀根民教授認為張竹坡的評點充滿繪畫元素，強化了古典小說理論的詩性智慧。

四、《金瓶梅》的傳播影響、研究史及其它

江蘇師大吳敢教授總結了明清時期的《金瓶梅》研究狀態，認為自有《金瓶梅》小說，便有《金瓶梅》研究，明清兩代的筆記叢談便已帶有研究《金瓶梅》的意味。文章從點評、序跋、評點以及其他引錄等六個方面加以探析總結，指出諸多評點已是名副其實的《金瓶梅》研究。雖然真正的或是現代意義上的《金瓶梅》研究是進入20世紀以后的事，但明清時期的《金瓶梅》研究具有發凡起例、啟導引進之功。福建師大歐陽健教授提倡“不預設結論，不宥于成見”的學風，“笑學”與“曹學”都應以先弄清時代再確定作者為方向。

深圳市文聯周鈞韜研究員認為魯迅先生將《金瓶梅》定位為世情書具有開創意義，但對初刻本問世年代、作者決非南方人以及“打破說”等都存在失誤。對《金瓶梅》性描寫的評價，也失之于平庸。《明清小說研究》編輯部王思豪認為《秋水堂論金瓶梅》的學術理路頗具特色，啟示良多。中國礦業大學高淮生教授認為“金學”需有“史”可鑒，才能找到發展方向，試圖撰作《金學學案》，構建全新的《金瓶梅》研究史。運河師范馮子禮教授認為當代社會對《金瓶梅》的接受存在美丑不分的嚴峻問題，金學界應做出正確引導。北外張義宏、杜改俊先生則梳理了美國《金瓶梅》研究史，認為在資料、理論、角度等方面皆可作為國內《金瓶梅》研究的借鑒。

江蘇師大趙興勤教授探討分析韓小窗改編自常時節故事的子弟書《得鈔傲妻》，認為其融進了自己對人生的感受與對人情冷暖的理解。大連大學王立教授和《遼寧師大學報》雷會生主編探討滿清子弟書中的《金瓶梅》題材，發現其帶有鮮明的地域情味和民族風情，體現出滿族下層文人的貧困體驗與生存價值思考。云南民大曾慶雨教授認為《金瓶梅》故事的戲曲創作演繹與民間說唱演繹在清代的流播過程說明，如何解讀《金瓶梅》是與時代的精神風貌，表現的藝術形式，文本創作者的修養層次，社會文化消費趨勢等緊密相關。

香港中文大學洪濤教授指出《大中華文庫》中的漢英對照本《金瓶梅》存在較大問題，尚需改進。北京市166中學高級教師高振中先生詳細介紹芮效衛及其英譯本《金瓶梅》，給予高度評價。

江蘇師大李申教授考證了《金瓶梅詞話》第45回“虛篢”一詞，進一步論證了“虛恭”說的合理性，并對“虛囂”說提出兩點質疑。

此外，山東師大劉洪強博士考證了丁耀亢《西湖扇》傳奇中“宋娟”的真偽，山東電力報社張傳生先生考證了五蓮《柱史丁公祠》內的文獻，從外圍為《金瓶梅》的相關研究提供了資料。

在閉幕式上，吳敢先生做了題為《金學萬歲》的激情澎湃的總結發言。簡要回顧了自中國金瓶梅研究會(籌)成立以來所舉辦的學術會議及日常工作，并重點談了七個方面的問題和設想：一、對有創意的論文以“八字訣”的形式做了簡要精確的點評；二、鼓勵金學研究者積極向設有《金瓶梅》研究專欄(版)的報刊投稿；三、邀請金學學人參助《金學學案》的寫作出版工作；四、建議金學會對《金瓶梅》的影視制作給予重視；五、為《金瓶梅》成為正式學會而繼續不懈努力，使之成為一面旗幟；六、關于本次會議之后學術會議的安排；七、計劃設立“中國作家協會《金瓶梅》研究版本庫”。最后，吳敢先生希望金學同仁再接再厲，再創輝煌，為攀登“萬歲金學”的新高度而努力！

五蓮縣委副書記、縣長杜江濤先生，五蓮縣委常委、副縣長、五蓮山旅游風景區黨工委書記遲玉國先生出席了閉幕式。杜江濤先生在閉幕詞中祝愿金學會與五蓮縣一起，共同創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