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任鳥飛我們共守護：我國首個人工引導鳥類選擇繁殖地試驗獲得成功

●撰文/俞根連 陳水華

碧水藍天，風和日麗，600只大鳳頭燕鷗幼鳥和1只中華鳳頭燕鷗幼鳥從浙江象山韭山列島成群結隊地飛離，它們將跟隨親鳥一起飛往南海周邊的菲律賓和印尼等地越冬。其中，那只中華鳳頭燕鷗，就是消失了60多年的“神話之鳥”。

珍貴稀少 行蹤不定

中華鳳頭燕鷗又名黑嘴端鳳頭燕鷗，迄今為止僅分布于中國東部沿海，是一種體長38厘米左右的海鳥。據估計，中華鳳頭燕鷗全球數量不足50只，一直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入極度瀕危物種（即CR級別，當野外狀態下一個物種滅絕概率很高時，被列為極度瀕危物種，是物種瀕危級別中的最高等級）。中華鳳頭燕鷗因其極為罕見、蹤跡神秘而被譽為“神話之鳥”。

每年的5—8月是中華鳳頭燕鷗的繁殖季節，它們通常會選擇無人居住、沒有干擾的小型海島作為繁殖棲息地。一般在9月底10月初，親鳥會帶領著當年繁殖成功的幼鳥遷徙到南方越冬。一對中華鳳頭燕鷗每次只下一枚蛋，且受自然因素和人為因素的影響，這個種群十分難繁衍。由于種群過于稀少，中華鳳頭燕鷗通常會和自己的姐妹物種——大鳳頭燕鷗混群繁殖，這是它們的一種生存策略。

追溯起中華鳳頭燕鷗的歷史，它的蹤跡一直不定。1861年中華鳳頭燕鷗在印尼東部被首次發現并命名，1937年在我國山東青島沐官島采集到21只標本，此后便了無蹤跡。直至在消失了63年之后的2000年，中華鳳頭燕鷗才在馬祖列島被臺灣鳥類攝影家梁皆得重新發現。2004年，由陳水華博士帶領的浙江自然博物館研究團隊在浙江象山韭山列島又發現了20只個體。它們混群于近4000只大鳳頭燕鷗中，受兩次臺風影響，當年的繁殖未成功。2005年和2006年，在浙江未記錄到中華鳳頭燕鷗。2007年6月，中華鳳頭燕鷗重新出現在韭山列島將軍帽島嶼，包括2000只大鳳頭燕鷗和8只中華鳳頭燕鷗。7月初，1000多只蛋被不法分子全部撿走，導致繁殖再一次失敗。這次后，所有的中華鳳頭燕鷗和大鳳頭燕鷗一起離開，從韭山列島消失蹤跡。

2008年，部分個體轉移到了舟山五峙山列島，數量為2對中華鳳頭燕鷗，480對大鳳頭燕鷗。在浙江自然博物館和浙江舟山五峙山列島鳥類省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的嚴格監測和保護下，2008—2013年在五峙山列島繁殖的中華鳳頭燕鷗和大鳳頭燕鷗繁殖均取得成功。

據浙江自然博物館的研究人員調查發現，在浙江沿海繁殖的海鳥均面臨著巨大的威脅，主要是來自漁民上島撿蛋和夏季臺風。其中，漁民上島撿拾海鳥蛋的現象在整個中國沿海都非常普遍。而目前，大部分海鳥繁殖海島仍未受到嚴格的保護。因此，監測保護每一個繁殖個體，確保其繁殖成功，是拯救和保護中華鳳頭燕鷗這一珍稀瀕危鳥類的關鍵。

五峙山列島是鳥兒自然選擇的據點?？蒲腥藛T經多年研究發現，當燕鷗集群繁殖密度過高時，繁殖成功率將會降低，如遭遇臺風或人為干擾，則將帶來毀滅性打擊。如果將燕鷗群進行人工引導，促使它們分散選擇繁殖地，并實施有效的人工管理守護，將極大地提高燕鷗的繁殖成功率。因此，如同不能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出新的地方讓它們繁殖。

人工引導 執著守候

鳥類選擇繁殖棲息地經常受到同類的選擇傾向影響。今年4月，浙江自然博物館聯手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浙江野鳥會和象山縣海洋與漁業局開始了一項“人工招引鳳頭燕鷗”的試驗項目，即選擇一個大小和植被適宜的島嶼，通過棲息地修整、鼠害清除、布設燕鷗假鳥，以及播放預先錄制的燕鷗叫聲等手段，吸引大鳳頭燕鷗和中華鳳頭燕鷗到選定的島嶼棲息地繁殖。

這項技術是美國海鳥保護專家、美國奧杜邦協會（美國全國性的鳥類保護協會）負責鳥類保護的副主席史蒂夫·克里斯博士發明的。這次由他的學生，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的丹尼爾·羅比教授介紹到中國來，用于拯救、保護極度瀕危鳥類——中華鳳頭燕鷗。其主要目的在于以此了解在遼闊的東海區域是否存在除了馬祖列島和五峙山列島之外的其他繁殖個體，如果有的話，把它們吸引到韭山列島這一相對更適合且有嚴密監測和保護的區域繁殖；再者，隨著中華鳳頭燕鷗種群的復壯，今后還可以創建更多的新繁殖地，建立一個嚴密監測和保護的“中華鳳頭燕鷗繁殖地網絡”，最終恢復中華鳳頭燕鷗的種群。

在實地考察后，項目組決定選擇韭山列島作為研究項目的實施地，希望“神話之鳥”中華鳳頭燕鷗能重回家園。從今年5月初開始，項目組在預選島嶼——象山韭山列島之一的鐵墩島上安裝了300只從美國定制的燕鷗假鳥，以及太陽能供電系統和聲音回放設備，并派人24小時駐守在海島上實施監測。據介紹，監測人員是駐守在鐵墩島對面的島上，通過高倍單筒望遠鏡來觀察對面發生的一切。只要天氣晴朗，能見度高，監測人員就要進行觀測記錄。記錄的內容包括大鳳頭燕鷗的只數、窩數，以及燕鷗的行為，比如棲息、交配、梳理羽毛、喂食、停留等。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觀測是否有“神話之鳥”——中華鳳頭燕鷗來此棲息、繁殖。

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近半個月來，工作人員并未發現燕鷗的身影，監測也逐漸由新奇轉為枯燥。直至6月3日，監測人員發現對面的小島上竟然有8只大鳳頭燕鷗。它們在停留時，有些甚至做出探究假鳥并試圖與假鳥交配的動作！雖然這些大鳳頭燕鷗最終并沒有留下來繁殖，但已足夠令項目組興奮，因為此前該島嶼從未有燕鷗光顧，這說明安裝的假鳥和聲音對燕鷗有吸引力。

然而，直至6月19日，被吸引來招引島上的燕鷗始終不超過8只，無法達到繁殖需要的大群體。一天天的守候，迎來了一次次的失望。這樣煎熬的等待一直持續了近一個月，情況峰回路轉是在7月19日，島上發現了20只大鳳頭燕鷗；次日，小島上竟然聚集了上千只大鳳頭燕鷗。更令人興奮的是，監測人員在其中還發現了4只中華鳳頭燕鷗?！吧裨捴B”終于重回韭山列島!

隨后，好消息就接踵而來，最多的時候觀察記錄到有3300只大鳳頭燕鷗和19只中華鳳頭燕鷗。這批燕鷗，據對比五峙山列島和馬祖列島的監測數據，有少數個體可能來自五峙山列島和馬祖列島，但多數來自未知群體。也可能是未知繁殖群體在遭到人為撿蛋或者7月11日的“蘇力”臺風繁殖失敗后，被吸引過來的。

在嚴密的監測和保護下，這批燕鷗成功繁殖。經確認，到10月初，至少有600只大鳳頭燕鷗和1只中華鳳頭燕鷗的雛鳥成功離島，這標志著我國首個“人工引導鳥類選擇繁殖地試驗”取得成功。原本，專家們計劃花三四年時間來逐漸建立韭山列島的繁殖種群，但沒想到第一年就獲得了成功。此次人工引導鳥類選擇繁殖地試驗的成功，將為“神話之鳥”中華鳳頭燕鷗的種群恢復和壯大帶來希望，同時也為我國瀕危鳥類的保護提供新的思路和途徑，是我國野生動物保護和自然保護區管理的一次有益的探索和實踐。鑒于目前中國海鳥和濕地鳥類棲息地普遍受到破壞、生存受到威脅的狀況，這項技術也可以運用到中國沿海及其他濕地鳥類的招引和恢復中去，使我們的海洋和濕地重新恢復鳥類群集、生機勃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