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爿靈魂（五首）

◎宋長玥

宋長玥，青海人，發表詩歌近千首；詩歌入選數十種詩歌選本，出版詩集四部，文化散文集兩部（其中一部為合著）；獲數十項文學獎勵。

空 巷

那巷已空。男人悵然復出：百年風雨

說散就散了。

可有一枚玉簪失落？稼穡之王當年留言：

長住青海

江河源頭不可棄守。滋潤西來，

執仗華蓋護送甘醇的神使不可怠慢。

而今那巷已空。江源風起沙落。

一個男人獨在風雪這邊踱步。

他悵然：難道命運就是最后一滴江河之淚？

遠方有雪

入夜。一個男人獨坐七樓，

聽窗外風雪交加。

……夜行人已沒入青海之東，他的馬隊為父親召喚，

銅色臉因為黑夜只露目光。風雪之夜他只為兒子和

道路前進。夜行人頭顱前伸，雪入脖頸復化為水沿

背脊而下，他感覺那水如母親之手，他感覺他的命

運從水開始直抵江河之源。

獨行人直覺生命就是今夜為他敞開的一扇木門。

一盞燈。

一杯茶。

七樓：一個男人聽窗外風雪交加。

他為夜行人暗自喝彩。

獨 白

邊山漸瘦：三千里青海老馬叩問鄉土。

一天風雪，

惟我……獨享。

或是過于奢侈，我恐慌于西海之晨那間散發

獸皮腥味的屋子早已空置。

父親遠行十年，

母親亦尋他不歸。我恐慌于一處渡

一葉空舟

孤漿自橫。

我的確過于奢侈了。薄暮之鄉，濁酒獨立西山。

三千里青海

已在壺中遙遠。

我恐慌：一天風雪

惟我……獨享？

意象：一個早晨

男人說：我自黑山來。那里燒瓷的磚窯已點燃大火，

一群赤膊男子

高蹈鷹步舞

孕孵太陽。

黑山，曾有斜陽碾過衰草，一行沿山背逶迤的背影，

被秋月收藏。男人亦有茫然的記憶：

當我被生活押向邊關

高風 矮土房 痛苦

曾是他不可遺忘的知己。

而遺忘將他命運的發條擰緊。

男人說：我自黑山來。當那只受傷的黑天鵝

飛抵黑山湖畔，黑山，曾是流浪的居所。

但當夢境走出黑夜，男人說：黑山，花瓣上的露珠，

距我千里之遙。

風吹青海

風吹青海：一個男人的嘆息僅僅是嘆息。

一只雄豹，

午夜中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騰躍。

一只雄豹，只是六月的幻影。有消息說：

南山青草已長，妄言早已探出箭袋虎視前方，

男人感覺體內十二只雄豹跳躍，

他理解從五月沿襲下來的悲苦，

他因此沉默，

對妄者有了一種……寬容？

或是憐憫？

一個男人的嘆息，在青海大美。

他背負六月之王，想到了大鷹的飛翔，

想到籠中之虎，黑暗中長大的壞孩子

土墻上被麥草熏黑的孔雀羽毛。

一個男人嘿嘿一笑：青海之大……

……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