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茨：當代美國最有影響力的黑人知識分子

○郭英劍

在美國，包括哈佛大學在內的不少高校都設立有最高榮譽是“校級教授”（University Professorship）。據哈佛稱，“校級教授”主要用來表彰那些在跨學科研究中作出了突破性的重大學術貢獻者。自1935年設立此項榮譽到2006年的71年間，僅有21 位教授獲得金榜題名。而從2006年到現在的近7年間，由于學校獲得了更多的捐贈基金，對校級教授的授予人數有所增加，也才增加了3 位。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哈佛的“校級教授”不過24位，由此可見獲得此項最高榮譽之難。而蓋茨教授，就屬于這為數不多的“校級教授”中的一員。

我曾兩度前去拜訪蓋茨教授。2月25日，我第一次到蓋茨教授的工作所在地——位于哈佛廣場（Harvard Square）的Mt.Auburn 大街104 號見到他。蓋茨教授非常熱情。聽說我從北京來，立刻說自己曾經在2010年到北京外國語大學講過學，因為新書發布儀式的緣故，北外為他做了一個大大的海報。那個海報現在就放在研究院的圖書室當中，說著就從寬大的辦公桌后面站起來帶我去參觀。

等他站起來時，我才注意到，他手拿一個拐杖，步履有些蹣跚。我也這才想起來，據之前所看到的一些書上材料介紹，在他14歲的時候，由于在打橄欖球時不慎傷及臀部而致使骨骺滑脫，導致他終身殘疾，需要借助拐杖才能走路。

身體的殘疾并未能阻止蓋茨在求學道路上一馬當先，而他的求學歷程本身就是一曲勵志之歌。1968年蓋茨18歲從中學畢業，隨后上了西弗吉尼亞的波托馬克州立學院（Potomac State College），一年以后轉入耶魯大學讀書，于1973年以優異成績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隨后他就赴英國劍橋大學求學，于1979年獲得了英國文學專業的博士學位，成為該校有史以來第一位獲得博士學位的非裔美國人。

隨后，蓋茨分別在美國耶魯大學、康奈爾大學、杜克大學任教。1991年他到哈佛大學任教，并從此擔任非洲與非裔美國研究院的院長，迄今已經22年了。在此期間，他還曾經擔任哈佛大學非洲與非裔美國研究學系（Department of African and African American Studies）的系主任。

作為一名學者和文學批評家，蓋茨教授的首要貢獻還是在文學研究領域，特別是在非裔美國文學方面。在文學批評方面，他充分利用了當代流行的理論如結構主義、解構主義、符號學、文本分析、身份政治等，把他們與非裔美國文學傳統結合起來研究，既拓展了西方文學經典的范疇，也發展了新的文學解讀方式。

蓋茨教授主編有《諾頓非裔美國文學選讀》（1996），在學術界有很大影響。但他最重要的著作是《能指的猴：非裔美國文學批評理論》（The Signifying Monkey:A Theory of Afro-American Literary Criticism，1988），該書在出版后第二年即1989年獲得了全美圖書獎（American Book Award）。雖然蓋茨教授編有“非裔美國文學選讀”，但他在書中所表達的一個重要觀點卻是，他并不提倡有一個“分而治之的”（separatist）黑人文學經典，換句話說，他不主張有一個單獨的或說獨立的黑人文學，而是強調把黑人文學融入到一個更大、更多元的經典之中。他不僅如此主張，也致力于這方面的研究與實踐。他在肯定西方傳統價值的同時，更主張文學經典應該更具包容性、多元化，強調其間共同的文化關系。

他認為，一個分而治之的、以黑人或者非裔為中心的教育，實際上同樣帶有種族歧視的色彩。他公開表示說，那些認為只有黑人才能成為研究非洲與非裔美國文學領域的學者這一說法是“荒謬可笑的”。他認為，如果只有黑人才能研究黑人文學，那么這就與一個人說“我欣賞不了莎士比亞，因為我不是盎格魯撒克遜人”一樣荒誕不經。

蓋茨的影響力絕不僅僅是在大學，而是在整個美國社會。說他是繼20 世紀上半葉最有影響力的黑人知識分子杜波依斯（William Edward Burghardt Du Bois，1868-1963）與著名的美國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Jr.，1929-1968）之后最偉大的美國黑人學者，一點都不過分。

作為美國當代黑人公共知識分子，他不僅在黑人文學及其研究領域中是代言人，他還是整個黑人文化以及黑人社會的杰出代表，致力于為非裔美國人爭取在社會上以及教育上的平等權利做貢獻。他的文章主要刊登在包括《紐約人》《紐約時報》等美國主要媒體上。

在我看來，蓋茨大概是美國最先充分利用現代媒體與現代技術傳播知識與思想并從事學術研究，同時應該是利用得最好、取得成就最突出的學者了。從以下幾個方面我們可以看得出來。

他主持了好幾檔美國公共廣播公司（PBS）的電視系列節目，著名的有《非洲世界奇觀》（Wonders of the African World）等。2012年，PBS 還播放了由他主持的一檔電視系列片，名為《發現你的根——與蓋茨面對面》（Finding Your Roots with Henry Louis Gates,Jr.）。

作者與哈佛大學“校級教授”蓋茨先生（右）在他的辦公室合影。

在當今網絡化的時代，蓋茨創辦了一個學術網站（The Root.com），這實際上是一本網絡雜志，主要探討非裔美國社會的問題，特別強調從非裔美國人的角度看待問題。目前，這個網站已經成為非裔美國研究以及非洲學研究領域的第一個綜合性的學術網絡資源庫。

但我以為，蓋茨教授最值得一提也是最值得稱道的成就，還是他充分利用譜系學以及現代DNA 測試技術，追溯一系列非裔美國人血統來源所做的學術研究。這一研究就反映在他所主持（并擔任聯合制片人）的兩集紀錄片《非裔美國人的生命 之 源》（African American Lives，2006、2008）之中。在這兩部影片當中，他發現了許多非裔美國人的遺傳與歷史縱橫交錯的事實。蓋茨曾說，做這些譜系系列作品帶給了他莫大的快樂。

2012年11月9日，蓋茨在接受《多元：高等教育問題研究》（Diverse:Issues in Higher Education）記者采訪時，是如此解釋他使用譜系學以及DNA 技術進行研究的原因：

對美國來說，要想繼續向前探討種族的復雜性，唯一的辦法也是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譜系學（genealogy）與基因學（genetics）。我認為，這將使我們對美國歷史的理解發生革命性的變化，也會讓我們的種族（race）觀念發生根本的變化——我們會意識到：根本就沒有純粹可言。從人類文明伊始，無論其習俗與法則如何變化，……人們都是混合的后代，我們全都是那些各式各樣復雜原因的產物。

這種利用當代技術革命的手段進行人文學科的研究，無論是證實了前人已有的學術推測，還是開拓了現有人們認識的思路，抑或推動了當代研究的手段與方法，都無疑彰顯了蓋茨對學術研究所做出的重大貢獻。

作為21 世紀最有影響力的黑人知識分子，蓋茨教授可謂名揚天下。迄今為止，蓋茨教授獲得了來自世界各地的51個榮譽學位。這些學位大都來自世界著名高校，如賓夕法尼亞大學、達特茅斯學院、紐約大學、多倫多大學等。另外，他還是很多機構的董事會成員，包括：紐約公共圖書館、惠特尼博物館、林肯中心劇院等。他還得到過無數的榮譽稱號，如1981年的麥克阿瑟基金會授予的“天才獎”（Genius Award），2008年象征著公共廣播最高榮譽的拉爾夫·洛威爾獎（Ralph Lowell Award）。1997年，他被《時代》周刊列為“25 位最有影響力的美國人”之一。1998年榮獲國家人文獎章（National Humanities Medal）。1999年當選美國藝術與文學研究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院士，他還是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Council of Foreign Relations）的委員。

2002年，他被邀請到華盛頓去做杰佛遜講座。杰佛遜講座是于1972年由美國“國家人文基金會”（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簡稱NEH）所設立，代表著美國政府所授予的一種最高榮譽，主要表彰在人文學科領域所作出杰出貢獻的知識分子。在蓋茨做演講的時候，NEH基金會的主席科勒（Bruce Cole）先生曾詢問他如何描述自己時，蓋茨說，“我想說我是一個文學批評家，……此外我想說我是一位教師。這兩者同等重要。”

今年年僅63歲的蓋茨，無疑將作為繼杜波依斯、馬丁·路德·金之后又一位偉大的黑人知識分子而被載入史冊。但無論擁有多大的社會名氣，無論頭頂多少光環，蓋茨還是把自己描述為一位校園之內的學者和教師。

或許，正是由于有著蓋茨這樣的學者和教師，才成就了今日輝煌的哈佛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