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心靈辯證法”是《安娜·卡列尼娜》心理描寫最突出的特點,小說中安娜的心理經歷了一個復雜變化的過程,她在臥軌自殺前的內心獨白更是得到了評論界的高度贊揚,被認為是心理描寫的典范。安娜在臨死前經歷了巨大的內心掙扎,她的意識活動是流動與變化的,她的精神狀態是狂亂的,但是她對自己、愛情、社會的思想認識卻是清醒深刻的。
關鍵詞:安娜;精神;狂亂;清醒
項目名稱:浙江師范大學課程實踐教學項目成果(編號:201129)。指導老師:首作帝
《安娜·卡列尼娜》是列夫·托爾斯泰運用“心靈的辯證法”的成功之作。在《安娜·卡列尼娜》第七部的二十八章至三十一章中,托爾斯泰通過視覺、嗅覺、聽覺等感覺因素,想象、回憶、聯想等知覺因素,悔恨、羞愧、恐懼、痛苦、希望等情感因素描寫了安娜潮水般的意識流活動,讓安娜總結、回顧了自己短暫而坎坷的一生。
1 混亂的意識流變
第二十八章中,安娜離開家去見嫂子多莉。她在馬車上想最近發生的事,她發現“現在死的念頭不再那么可怕和那么鮮明了,死似乎也并非不可避免了”。想到與弗龍斯基的爭吵,她責備自己的低聲下氣,思考離開他后如何活下去的問題。“菲利波夫,面包店”這些招牌讓她聯想到了泉水、烤薄餅,回憶起她17歲時和姑母一起去修道院的情景,將自己現在的境遇與過去作了對比,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長著兩只紅紅的手的姑娘”。隨后她想象弗龍斯基在看到她的信時的情景,突然那難聞的油漆味又使她回到眼前正在油漆招牌的百貨店。看到有人向她行禮,她想起弗龍斯基以前說過的話,“我們的寄生蟲”,但立馬開始責怪自己不能“把往事連根拔掉”,一直想著他。看到樹蔭下的三個男孩子,想起了她失去的兒子謝廖沙,想到如果弗龍斯基不回來她將失去所有一切,這時候她是無比痛苦的,因為在她的世界里,弗龍斯基和謝廖沙是她最愛的兩個人,而兩者卻無法兼得,離婚的杳無音訊、被奪走兒子的痛苦、與弗龍斯基的感情危機使她面臨著巨大的痛苦。安娜猜想弗龍斯基“也許誤了火車,已經回來了”,這時安娜不知弗龍斯基是否看到了她離家時寫的信和電報,但她的內心是充滿著希望與期待的。這段內心話語呈現出了安娜思緒的凌亂與跳躍,她的意識活動毫無章法與邏輯可言,完全通過視覺、嗅覺等感覺隨意流動。這種心理流變呈時空交錯、非規則的特征,把處于恐懼中的復雜而混亂的情感與心理真實地展現了出來。這個時候安娜的精神狀態是混亂不清的。
2 混亂與清醒的交織
第二十九章中,安娜告別多莉回家,“心情比出門的時候更惡劣”,“除了她以前的痛苦現在又添了一種受到侮辱和遭到唾棄的感覺”。看到別人交談,她慶幸沒有把自己的境遇告訴多莉,因為她認為一個人無法被他人所理解。這時候她把善良的多莉和基蒂都想成了幸災樂禍、嘲笑自己、邪惡的人,覺得一切事物、人都是可恨的。安娜沉溺在這些思想中回到了家,知道弗龍斯基沒有回來后,她懷著一股無名的怒火和渴望報復的欲望,模糊地決定一個計劃:“在火車站或者伯爵夫人家鬧過一場以后,她就乘下城鐵路的火車到下面第一個城市住下來”。這一章節中安娜的情緒中更多的是一種憤怒,對基蒂、多莉的憤怒,對人與人之間的仇恨、欺詐、掩飾的憤怒。表面上看來,安娜似乎是被憤怒沖昏了頭,她的精神走向極端、負面甚至病態,處于一種狂亂狀態,但實則安娜開始醒悟,她對人與人之間仇恨、欺詐的思考,正是她對所處社會的思考,她看清了這個黑暗丑惡的社會。當她收拾行李的時候,她知道她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來了,她的這種感受也正隱隱指出了安娜開始意識到她與弗龍斯基之間已經沒有幸福和未來可言。安娜在去火車站的路上,一群乘著馬車帶著狗,到郊外去尋歡作樂的人從她身邊馳過,她在心里說:“你們擺脫不了自己。”看到一個喝醉的工人被警察帶走,她想到這個工人倒是尋到了一種解脫的出路。接著,她的思路轉向她和弗龍斯基的愛情,開始看清他與她之間的一切關系:“他在我身上找尋什么呢?與其說是愛情,還不如說是要滿足他的虛榮心。”這里,安娜開始剖析她與弗龍斯基的分歧,在她越來越愛他,越需要他,越來越以他為中心的時候,他卻越來越疏遠她。在她假設了與卡列寧離婚成功,兒子跟隨她,與弗龍斯基結婚后想到:“我和弗龍斯基之間又會出現什么新的感情呢?”她清醒地認識到她與弗龍斯基之間不可能再有幸福,厭惡地回想著自己所謂的愛情,充滿了對愛情的幻滅感。當被問起買去哪的火車票時,安娜“費了好大的勁才明白”她要到哪里去,和她為什么要去。在這個時候,安娜的精神處于混沌與清醒相結合的狀態,她混亂地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但是她對自己將要失去的愛情、自己的悲劇命運卻有著深刻清醒的認識,這種清醒的認識讓她徹底絕望,她的心理流變和意識活動是混亂的,而認識是清醒的。
三、最終的死亡抉擇
安娜登上火車遇見了形形色色的人。她幻想著“裙子里撐著裙箍的畸形女人”的殘疾形體。一個骯臟丑陋的、頭發蓬松、戴著帽子的農民引起了安娜的注意,她立即想起了她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夢見一個胡須蓬松,身材矮小,樣子可怕的農民一邊在袋子里搜尋著什么,一邊用法語喃喃有聲地說著奇怪的話。安娜“嚇得渾身發抖”,這是這個農民對她心中那個幻象的引發,是意與象的重合。自從安娜接受弗龍斯基以來,她越來越多地做起噩夢來,時常會被嚇醒。因為她的內心矛盾愈加強烈,精神分裂更加嚴重。愛情的幸福感和罪惡感從一開始就交融在一起。當她對愛情、自由追求得愈來愈強烈的時候,她對兒子謝廖沙的思念之苦、反叛上流社會卻又時時向道德準則妥協的掙扎、上流社會冷漠無情的侮辱使她飽受精神的折磨。安娜內在的性格矛盾決定了她不可能從心靈深處驅逐這種精神折磨與分裂,在夜里,它們便以夢的形式表現出來。火車上安娜一直關注著一對在她看來是令人憎惡的夫婦,她思考起人與人之間的仇恨、欺騙,而婦人的一句“賦予人理智就是使他能夠擺脫苦難”讓安娜決定要擺脫苦難,這時候她看著周圍的所有人,發出了“這全是虛和偽的,全是謊話,全是欺騙,全是罪惡”的控告,這更是安娜對整個社會的指責與控訴!從信中得知弗龍斯基接索羅金公爵夫人和她女兒去了,安娜“含著惡意的微笑自言自語”:“果然不出我所料!”弗龍斯基的信沒有喚起安娜的希望,而是讓她在報復的欲望下更堅定了死的想法。在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的時候,突然想起她和弗龍斯基在火車站初次相逢那天被火車軋死的人,“她醒悟到了她該怎么辦了”,看著火車輪子,她自言自語著說:“到那里去!”懷著懲罰弗龍斯基和擺脫所有人和她自己的怒火,她走向了火車輪下。她臥軌前的那刻,畫十字的姿勢在她心中喚起了少女時代和童年時代的回憶,在眼前呈現全部的輝煌和快樂。盯著駛過來的第二節車廂車輪,她想到“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為什么呀?”在精神上被逼到進退維谷的境地,她之前的求死念頭越來越強烈,但如何死,如何擺脫卻還沒考慮好。回憶起與弗龍斯基初次見面時親眼見到那個臥軌自殺的人,她突然知道了自己該怎么辦。而她該怎么辦正是她所有混亂心理活動都緊緊圍繞的一個核心,臥軌自殺的決定是她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在近乎狂亂的內心掙扎中,她清醒地明白了,她不可能真正獲得她想要追求的幸福,也擺脫不了虛偽、謊話、欺騙、罪惡的社會。這樣,通過死維護尊嚴,肯定自己追求,來反抗扼殺她的社會的這種信念形成了。安娜臨死前的心理獨白,可以說是她臥軌自殺的心理依據。
安娜臨死前,作者運用內心獨白的方式,深入到她的意識領域中去,描述了她極端惶恐、絕望、憤怒的精神狀態和幻覺般的心理活動,揭示了她臨死前痛苦而混亂的內心世界。安娜的精神狀態是近乎狂亂的,但她的思想卻是分外清醒的,她對人生、愛情、社會的清醒認識使她絕望。在形式上,安娜的內心獨白是間斷的、隨機的、混沌的。在內容上,她的內心獨白不是靜止的意識活動,它始終伴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是外在印象和內層心理的激烈動蕩而形成的多種心理組合。安娜的內心獨白準確地反映著她的意識指向,并在行動中表現出來,推動情節的發展。安娜在抗爭中毀滅了,但在毀滅中,我們看到了靈魂在覺醒。
參考文獻
[1]葛杏春.《安娜· 卡列尼娜》導讀[M].北京:北京師范學院出版社,1986
[2]楊思聰.《安娜· 卡列尼娜》鑒賞[M].重慶:重慶出版社,1988.
作者簡介
沈甜,女,浙江嘉興人,浙江師范大學初陽學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