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證詞

張啟新

清明書

清早，一陣雨突然下了起來

夾雜著細小的雪粒。清冷的風

緊隨其后，又緩緩退去

這是一個季節對另一個季節的禮贊

還是一個心懷故鄉的人

內心深處的表白

其實，雨還是倉促地停了

兩個時辰已經足夠讓花草樹木

以及身在鄉下的父親

再次不安——

透過窗戶的余輝，在舊書桌上慢下來

此刻，我突然羞于說出生活

像一個背負重物的老者，企圖彎腰

趟過一條河

風 聲

雨后的夜色是一張黑色的畫

那些在陽光之下光鮮過的事物都已沉睡

入耳的風聲卻在黑色的畫面之上

信馬由韁

不去猜疑是河水 氤氳

還是在夜色里悄悄綻放的紫丁香

徘徊在春天的枝頭，像是途經故鄉的人

又折返而去

像是一盞剛撥亮的燈火

行走在廣袤的人間，像是你我并肩入夢

像是等待三兩滴黎明的露水

敲響歲月的木門

這些年

這些年，不長不短

人壽山的桃花開了三遍謝了三遍

黃河兩岸的人們依水而居

有人瞅著新綻放的云彩，時常走過

蘆葦豐茂的地方

嘴銜春泥的燕子飛去，你將一枝玉蘭放在唇邊

仿佛一枚春天的心事就要綻放

想必遠方的羊群已零零星星散落在山腰

它們邊走邊啃，黃昏突然就少了半片

想必廣袤的濕地已微微睜雙眼

看著隔河而望的時光

這些年，我在想象一塊碎石

怎么才能像桃花一樣。每個春天

也有一次花開花落般的輪回

看 見

樓下的迎春花就要開了

屋子里的紫羅蘭就要開花了

春天里，我們都是從山間漏出的風

走在回鄉的路上——

沿途的小草說綠就綠了

蘋果花說開就開了

父親卷了一支旱煙在田埂邊坐下來

像是從春天的軀體上遺落的半截枯枝

讓我徹底虛驚一場

懷揣一把腰刀去流浪

剛性十足的刀刃經過精心打磨

它就有了鋒利的光芒

像無名的流星，灑下的清淚。也像

一彎殘月被悉心設計——

最好是從故鄉的凌晨出發

如果凌晨還不夠靜謐，不夠清冷

那么，就在夢見滿月的時候

懷揣一把腰刀去流浪

那些生平還沒有親歷的都將一一出現

殺人縱火者、強奸搶劫者、吸毒賣淫者

看透紅塵者……與他們擦肩

我們之間只有腰刀的距離

異鄉街頭、山巒之巔、江河之畔

都是我的棲身之地。熙熙嚷嚷的夜市上

與我無關的人們來來往往

從異味濃重的列車向外張望

一個無名的村落，像極了我故鄉

隨即抽出貼身隱藏的腰刀

想立馬斬斷什么

卻依然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