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外，男主內”——女企業家的婚姻管理術

東方愚

貿易學上有一個理論叫做“比較優勢論”，意思是如果一個國家在本國生產一種產品的機會成本低于在其他國家生產該產品的機會成本，則這個國家在生產該種產品上就擁有比較優勢。

在一個男權社會和男性企業家占大多數的商業世界里，“女主外”的“比較優勢”其實也很明顯：如果一位女性企業家內生性的個人能力與魅力能夠非常得體地流露，她會比男性企業家們更容易獲得認同和贊許。這是性格的優勢，荷爾蒙的效用。相反，如果她被視為一個外強中干的“花瓶企業家”，人們一邊會對她敬而遠之，一邊會說：畢竟是位女性嘛。

中國盛產女富豪。全球20位擁有10億美元、白手起家的女富豪中，有11人來自中國，其中7人排在前十名——這是2011年9月底胡潤發布新一屆女富豪榜單時提供的一組數字。

這7位女富豪分別是吳亞軍、陳麗華、張茵、張欣、秀麗·郝肯（原名戴秀麗，現隨夫姓）、張靜和朱林瑤。她們執掌的企業分別是龍湖地產、富華國際、玖龍紙業、SOHO中國、人和商業、茂業國際和華寶國際。其中張靜與黃茂如屬“夫唱婦隨”，其他6位，則均可被視為“女主外，男主內”的案例。

在這6位當中，丈夫在家族企業中任職的只有兩例——張茵的丈夫劉名中任玖龍紙業副董事長，張欣的丈夫潘石屹任SOHO中國董事長；吳亞軍的丈夫蔡奎和朱林瑤的丈夫林國文，曾分別在龍湖地產和華寶國際任職，但后來均逐漸“隱退”；陳麗華的丈夫是電視劇《西游記》里唐僧的扮演者遲重瑞，自始至終未在富華國際任職；秀麗·郝肯的丈夫安東尼·郝肯是一位英國教師，也從未在人和商業任職，即使戴秀麗本人現在也只是任非執行董事一職，董事長兼行政總裁是她的弟弟戴永革。

透視女性企業家的婚姻管理術，我們可以選擇四對夫妻——兩對是上文提到過的張茵和劉名中夫婦、吳亞軍和蔡奎夫婦，另外兩對是俞渝和李國慶夫婦、周曉光和虞云新夫婦。他們的發家之地分別是東莞、重慶、北京和義烏，在地圖上正好是東南西北，能夠畫個圈了。四對夫妻中的男人們都在或曾在家庭企業中任職，且女人大都為“一把手”。

民國時期朱自清在游記《山野掇拾》中寫道：“他們不畏縮，不鄙夷，愛人而又自私，藏匿而又坦白?！彼倪@句話，同樣適合于在家族企業中任妻子“助手”的中國商人。藏匿不是貶義詞，而是一個中性詞，如果要用一句話取代，那便是——有為有不為。

張茵與劉名中：女首富與牙醫的幸福生活

劉名中是張茵的第二任丈夫。張茵結婚很早，生下大兒子時只有25歲。3年后，她懷揣3萬元跑到香港，靠回收廢紙賺得第一桶金。由于性格要強，脾氣較直，加上一心撲在事業上，她和丈夫的感情出現裂痕，不久后宣告離婚。

劉名中出生于臺灣，成長于巴西，在巴西做過貿易，精通葡萄牙語、英語，后來成為一名牙醫。張茵是他的患者之一。他和張茵在1987年認識。彼時張茵的生意越做越大。她公開挑戰香港廢紙行業摻水的潛規則，一時成為焦點人物，隨之而來的是恐嚇電話。張茵予以倔強的還擊，絲毫沒有懼怕之意?！翱赡墚敃r年齡太小，不知道‘死’字意味著什么?！彼髞砘貞浄Q。這一行為令劉名中有所觸動，加上劉的性格相對溫順，張茵在他身上找到了精神慰藉，兩人感情擦出火花，不久后結合。

由于一邊是中國公司，一邊是美國公司，張茵和劉名中商量分工，她自己負責美國業務，中國這邊主要由劉名中負責。也就是說，此后的大部分時間里，張茵要頻繁穿梭于美國和東莞之間，而劉名中則長期坐鎮東莞。有人說這是典型的“婦唱夫隨”，也有人說劉名中從小在國外長大，并不會因此感到“沒面子”。

我拿這一話題問過張茵，她以一副外交辭令的語氣回答：“我們家還是很民主的，不存在誰服從誰的問題，如果要說服從的話，則一切以大局為重嘍。”

劉名中和張茵感情甚篤，他們習慣早起晚睡，二人常不約而同地到玖龍食堂就餐或是打盒飯，“?？吹剿麄円黄鸪院酗埖那榫啊?，玖龍（東莞）公司一位中層管理人員告訴我，“每年春節前玖龍四大基地都要舉辦頗具規格的‘春晚’，董事長和總裁場場必到，董事長有時興致來了，會揮舞著熒光棒在臺下為演員們喝彩?！?/p>

2008年無疑是這對夫妻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年。首先使其成為眾矢之的，是身為全國政協委員的張茵在提案中建議降低富人稅負，此言一出，一片嘩然。在媒體的傳播效應下，張茵成為“為富不仁”的代表人物。事件剛剛平息不久，香港一家民間團體發布的一份《2008年首季香港上市企業內地血汗工廠報告》中，玖龍紙業赫然在列。輿論嘩然，張茵大怒，斥責這一民間組織為“無良組織”。

這件事讓張茵焦躁的脾性，不愿正視自己、急于反駁批評者等軟肋一股腦兒地暴露在大眾面前。最糟糕的是，彼時已上市兩年的玖龍紙業，竟然沒有一個維護公共關系的部門。在接二連三的危機中，劉名中只在一次玖龍的媒體通氣會上出現過。這也是他除例行出席玖龍財報會之外，唯一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

可是，他幾乎一言不發。相反，張茵急于表達她想表達的。張茵的弟弟、玖龍行政副總裁張成飛也急不可耐地向記者解釋，結果發現愈主動、愈被動?！拔移庥袝r很急躁，我丈夫常引導我，給我開解?！睆堃鸷髞碚f。

如今的張茵和劉名中顯然成熟了許多，也開放了許多，盡管有的時候是形式主義的開放，但至少不再有2003年年初上榜時的驚慌，不再有2008年年初因風波纏身而試圖討好的愚蠢行為。大風大浪之后，大兒子劉晉嵩也如期“上位”，于2009年8月3日，由非執行董事升至執行董事，同時獲得300萬份購股權，而玖龍在天津和重慶的巨型項目也陸續開工。可謂否極泰來。

俞渝與李國慶：精于算計的“聯合總裁”

李國慶和妻子俞渝分別出生于1964年和1965年，二人于1996年年初認識，年中開始拍拖，當年10月“閃婚”，“紅娘”是知名美籍華裔作曲家譚盾的太太黃靜潔。他們的頭銜都是當當網“聯合總裁”，在2010年之前，他們給外界的印象一直是“女主外，男主內”并且搭配得還算不錯，直到2010年當當網上市后，人們才知道，同樣精于算計的他們，實際上卻“聯合”得差強人意。

李國慶、俞渝夫婦于1999年10月創辦了當當網。2002年10月，俞渝受到了一次和死亡話題相關的觸動：她被查出腎上腫瘤。俞渝家族有病史，此時她妹妹正在做換腎手術，而俞渝小時候也患過腎炎。這位昔日的女強人，在病魔面前做起最壞的打算。非常幸運的是，兩個月后，醫院的檢查結果為良性。但她并不放心，奔赴美國復查，結果證實為良性，才長舒一口氣。

親歷死亡邊緣的俞渝，從2003年開始性情大變。如果說之前和李國慶任當當網聯合總裁的她，仍延續了她在美國期間爭強好勝之性格的話，從這個時候起，俞渝開始回歸一個傳統中國女人的本位，她非常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及家人的健康，以及相夫教子對一個女人的重要性。不久之后，她將更多的事務性工作轉交給李國慶，自己只負責資本運營。

相比之下，李國慶在這十來年間的性格并沒有太多變化，他還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性子很直，有時說話幾乎不經過大腦。他對“成王敗寇”的觀念非常尊崇。其實或許連他自己也明白，所謂當年嘲諷過自己的人，有的只是自己的主觀臆斷。

這在2010年年底當當網上市時暴露無遺。當當網在紐交所掛牌，李國慶最期待的不是和俞渝一起敲鑼，而是讓前女友見證他敲鑼的情景。他在微博上自詡為“成功人士”并寫道：“讓美女您沒眼光!”而這一事件的高潮，則出乎李國慶的預料，其初戀女友答應了邀約，參加了李在當當網掛牌當天的“演出”。而更讓人捧腹的是，李國慶后來說，初戀女友出現的那一天，俞渝“平靜而兇狠”。

李國慶與俞渝一度被認為是性格互補的企業家夫妻。在體制內待過的李國慶腦瓜子很精明，執行力強，這些特點，和從美國直接空降到北京的判斷力雖佳卻大大咧咧的俞渝形成了有益的補充；在生活當中亦如是。俞渝在一次電視訪談中稱，李國慶對她很包容，“最關鍵的是，他能把我身上好的東西發掘出來，并抑制住我不好的一面。”不過，這樣的話現在已經聽不到了。特別是當當網上市過程中，他們之間的縫隙已經非常明顯。

當當網赴美上市，整個過程幾乎是俞渝一手操辦的。別看李國慶在網上和所謂的“大摩女”罵得不可開交，其實他對資本市場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有人說是俞渝有意將李國慶給“屏蔽”了。“屏蔽這個詞用得挺狠的，但是有點像?！庇嵊逭f。與其說他們二人都是各司其職，打配合戰，不如說當初那個強勢的俞渝又“回歸”了。她自己也承認這一點。2011年的一場女性論壇上，俞渝講了作為一名女性管理者的感悟——女性創業者和管理者如果太強勢，會招來世俗的目光。世俗眼光中，女人不管做什么，都應該不失淑女的一面，至少溫良謙讓。但是，如果要成就一番事業，很多時候必須敢于冒險，寸步不讓，永遠進攻。

俞渝的言外之意是，她覺得自己創業伊始的強勢是不成熟的，于是變得溫文爾雅，但到了現在，她發現還是有必要重回強勢。

俞渝當初從強勢到柔軟，不僅出于上文提到的對死亡的敬畏，更和她意識到家庭角色同等重要有關；俞渝后來從柔軟回到強勢，不僅是因為行業競爭變得更加激烈、當當網的管理和環境變得復雜，更與家庭角色帶給她的邊際幸福感越來越低有關。他們還在“聯合”著，但畢竟味道有些變了，好戲還在后頭。

周曉光與虞云新：其實都是“一把手”

周曉光是國內最大飾品企業之一新光集團的董事長，是浙江義烏市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全國人大代表，其丈夫虞云新任新光集團總經理。他們夫妻倆是義烏商界一對知名的“黃金搭檔”，而從他們的分工和并肩作戰的細節中，似乎可以嗅出某種獨特的荷爾蒙文化。

周曉光和虞云新是老鄉，還有些親戚關系。人們常用“裙帶主義”一詞來形容東南亞國家的資本主義或官商勾結，而它同樣適用于中國大陸個體工商業沖破“大鍋飯”及“文革”樊籬時的創業特征，其中以江浙一帶為甚。沾親帶故的同鄉、同學、朋友，成為一支又一支萌芽中的生力軍。

虞云新和周曉光是在1995年創辦義烏新光飾品公司的。與張茵和劉名中一樣，周曉光從一開始就是“一把手”，不過與劉張夫妻不同的是，在很長一段時期里，周虞二人從提貨到去世界各地參展等，都是出雙入對；到2008年兩人參加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全球CEO班，也是一前一后。

如今虞周二人的家里，住著28個人——包括周曉光的父母及大伯，她的五個妹妹和五個妹夫、一個弟弟，以及總共九個孩兒等，這還不包括他們家雇用的幾個保姆。28個人在一個屋檐下，放在20世紀80年代，人們或許司空見慣，但在21世紀過了十幾年的今天，多少有些令人難以置信。能有氣度接納、治理好男女老少共計28人之大家庭的男女主人，也應該有能力治理好一個不大不小的制造型企業吧。至少治理大家庭的生活經驗，能不斷向治理家族企業輸送“養分”。

2009年年底周曉光出版了自傳《女人就是要發光》。在《女人的角色》部分她寫道，生命中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媽媽，一位便是丈夫虞云新。

有一次，當他們的大兒子問虞云新是否因周曉光的能干而有壓力時，虞云新笑著還沒回答，倒是周曉光搶過了話匣子：“不是誰比誰能干的問題，我們都是在為這個家付出，只是方向不一樣。”

周曉光的搶話和近乎外交辭令式的答案，也是她性格比較強勢的寫照。他們夫妻一次作客浙江衛視《財富人生》節目，主持人開玩笑地問虞云新：“想不想過一把董事長的癮?”虞甚為謙和地說：“她做得很好，我沒必要去過這個癮?！?/p>

不過，當主持人讓他寫出妻子的缺點時，虞寫的是：“她性格比較霸氣，凡事都要我先謙讓。”這種謙讓，使得周曉光有底氣在傳記中稱，如果一個女人在外叱咤風云，在家里卻守著一個小氣的丈夫，使絆子、掛臉子、撂冷話、拖后腿，千方百計，生怕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占盡風光，無異于在受“精神虐待”，這其實是在變相夸自己的丈夫。

很多家族企業忌諱眾親屬在企業任要職，而周曉光卻把這一點視為特色和優勢。不過，當她開始籌劃上市時，也不免為將來的股權結構和公司治理嘆氣——“裙帶主義”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

她的另一個尷尬是多元化。當她的生意越做越大時，半推半就地踏上了多元化的征程。新光集團除主業飾品行業外，近些年還進入了房地產（新光房地產）、鐘表（上海國瑞信）、投資（浙江富越控股）等產業。多元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盲目和混沌的多元化。

現在的周曉光，一邊宣稱新光已達到了在中小板上市的標準，一邊對一些基本的銷售和利潤數據諱莫如深（其他業務板塊的數字更是守口如瓶了）。這廂為在富豪榜上沒看到自己的名字而懊惱，那廂在向外界介紹股權結構時避重就輕。而她的丈夫，現在熱衷房地產業。說白了，新光現在沒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商業模式。她的“飾品女王”稱號背后，品牌和渠道的尷尬只有她自己清楚。虞云新名義上是她的“賢內助”，實際上是地產業務的“一把手”，他們夫婦倆希望飾品和地產兩大業務板塊能夠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