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法人》記者 呂斌
同樣一處土地,村民認為仍屬集體所有,國土局卻稱早已征收并為他人辦理了使用權證。
但作為地塊所有者的村民,既沒看到土地征收的有關手續,也沒收到過這幾塊土地的征收款
“這幾塊地我們祖祖輩輩耕種,從沒聽說被政府征用,現在卻有人拿了國土局頒發的土地證要來建設,我們村民居然對征地毫不知情。”7月11日,站在廣東陽江市烈日炎炎的街頭,一位村民指著旁邊一處被磚墻圍起來的空地告訴《法人》記者。
為了腳下這塊祖祖輩輩耕種的土地,陽江市江城區崗列鎮金郊村委會金坪村的村民已經抗爭了數年之久,從區政府、市政府到廣東省政府,村民們把能找的部門都找遍了,但事情至今得不到任何改善。
陽江市國土資源局(下稱“陽江國土局”)是本次事件的主角之一,也是被村民投訴的被投訴人,正是該機構認定了爭議地塊早在1993年即被“征收”,甚至一度告訴村民,他們的父輩早就把征地補償款花光了。
而作為這些地塊所有者的金坪村村民稱,既沒看到過土地征收的有關手續,也沒收到過這幾塊土地的征收款。
在陽江市采訪期間,《法人》記者在陽江國土局見到了多位科室負責人,同時前往陽江國土局檔案館查閱了崗列鎮當年土地征收的有關檔案資料,但始終未見到上述幾個地塊的征收手續。
“白歷坑”、“園塘”、“學代”——在外界看來這些陌生甚至有點拗口的名字,卻是廣東陽江市江城區金郊村委會金坪村村民再熟悉不過的字眼,它們是村里集體所有的幾塊土地的土名,曾是村民世世代代耕種的口糧地。
依照當地傳統及地形特點,各自然村的集體土地慣常以山溪劃界并以土名命名,千百年來,盡管土地面貌有所改變,但土名的稱呼習慣未曾更改。

開發商馮萬喜手中的土地證,恰恰以這條后來才修建的水泥路為界,剛好涵蓋在金坪村所有的那一半土地上
“白歷坑、園塘、學代是金坪村村民長期使用的土地,歷史見證村民享有所有權和使用權。”金坪村村民在給《法人》記者的投訴信中稱,該三塊土地是被陽江國土資源局以“征地”名義轉賣給了他人。
金坪村的土地大都位于陽江市江城區創業北路附近,是臨近市區的自然村。多年來,村里土地陸續被政府征收,在村民看來,上述三個地塊是村里僅剩的三塊地,自始至終未辦理過征收手續。
自多年前開始,這幾塊口糧田的作用已慢慢消失,一是因為隨著經濟的發展及周邊大規模建設的開展,這幾塊水田越來越不具備耕種價值;二是隨著土地價值的急劇升高,用作土地開發哪怕只是出租,也比種水田收益大得多。
在這樣的背景下,金坪村村民從2006年開始,先后與兩家開發商簽訂協議,約定由開發商負責上述地塊的“三通一平”等前期開發工作,所有費用由開發商承擔,達到“三通一平”條件后,雙方五五分成,金坪村以免租方式授權其享有一半土地的使用權。
《法人》記者在名為“金坪村集體開發用地協議書”上看到,除了金坪村村民代表及開發商的簽字蓋章外,作為金坪村上級村委的陽江市江城區崗列鎮金郊村民委員會也蓋上了公章(金坪村為金郊村下屬自然村)。
不過就在地塊“三通一平”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另外兩家開發商拿著“國有土地使用證”稱,歸屬金坪村的那一半土地為他們所有。這兩家開發商,一家是自然人馮萬喜,另一家則是當地一家企業金利華公司。
因為該塊土地權屬,雙方發生激烈爭執,村民試圖阻止兩家開發商對爭議地塊的開發,但是沒有起到多少作用。《法人》記者在現場看到,目前金利華公司持有土地證的地塊,部分已經開始進行開發。而自然人馮萬喜持有土地證的地塊也被長長的圍墻圈了起來,正計劃開發。
為此,金坪村村民向各級政府及國土部門反映了情況,陽江市曾為此事專門成立了由市委政法委負責人牽頭的工作組,但協調工作并未取得太大進展。
“那幾塊地以前一直是我們村的口糧田,直到被我們開發之前,沒有任何人聲稱對該地塊擁有權屬,直到我們開發完,三通一平標準達到了,突然冒出開發商拿著土地證來要地。而且我們只看到了土地證,沒有看到任何征地手續。”金坪村村長沙圍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說。
金坪村上述三塊地塊的“三通一平”工作,進行了一兩年的時間,期間盡人皆知金坪村在進行土地開發,卻沒有任何人前來確權,等“三通一平”完成后,水泥路、下水道等工程均已建成,兩家開發商卻來要地,這令村民無法理解。
更為蹊蹺的是,土地“三通一平”之后,以該地南北走向中線為界,由開發商修建了一條水泥路,以水泥路為界,金坪村和開發商各占一半。而后來的開發商馮萬喜手中的土地證,恰恰以這條后來才修建的水泥路為界,剛好涵蓋在金坪村所有的那一半土地上。
“他們土地證辦理時間在前,我們的修路在后,土地證居然剛好以那條路為界,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村民對《法人》記者表示,而且二者的土地證全部剛好在金坪村的這一半,“三通一平”開發商的那一半卻沒有任何人前去確權。
“馮萬喜等開發商手中的土地使用證是我們發的,也是合法有效的。”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陽江市國土局方面認為。
按照陽江國土局建設用地科科長陳義的說法,上述爭議地塊早在1993年即已被征收。當時的情況是,幾個地塊作為廢水,已多年不曾耕種,村民自發要求國土局進行征收。
但在村民口中,完全是另外一種版本。
“直到2005年,我們還在耕種,哪來的1993年就廢棄了。而且1993年前后,我們村確實征收了很多土地,都有政府的批文公示和經村民簽名同意并領取補償款等法定程序,但這三塊地從未被征收過。”金坪村村民沙世慶對《法人》記者表示。
更令村民生疑的是,開發商馮萬喜手中持有的由陽江市國土局頒發的國有土地使用證上,位置居然標的是附近其他地塊。
在村民提供的開發商馮萬喜的一張國有土地使用證復印件上顯示,土地坐落于“陽江市江城區創業北路西水浸”,而據村民稱,村民反映的那幾塊地位于創業北路以東,這張土地證上的座落位置實際上與爭議地塊無關。
對于村民的質疑,陽江市國土局在接受《法人》記者采訪時稱,土地就是那塊土地,之所以把座落位置寫錯了,“是因為工作人員的失誤”。
“只要國土局拿得出這三塊地的征地手續,我們一定認可。”金坪村接受采訪的村民對《法人》記者表示。
這幾塊土地的征地手續到底在哪里?為何沒有任何部門向村民出示征地手續?這份唯一可證明土地征收與否的合法文件,到底存不存在?對此,陽江市國土局黃姓法律顧問認為,政府的手續資料不是誰想看就可以看的。
“我們不會無底線的給人看。”黃顧問稱,至于馮萬喜那份標錯位置的國有土地使用證,黃則稱,即使是寫錯了,沒有撤銷就是有效的。
《法人》記者在陽江市國土局采訪期間,多次提出希望能夠查看相關征地手續,陽江國土局相關部門的負責人稱,“要想看的話,你得自己去檔案館申請,走程序。”
正在記者認為應該去陽江市檔案局查詢時,被告知所謂的“檔案館”原來就是國土局內部的檔案館。《法人》記者拿著采訪介紹信和記者證前來就爭議事件采訪國土局,居然被要求以個人身份去國土局的檔案館走程序提出查閱申請。
在隨后的采訪中,陽江市國土局檔案館負責人鐘廣朝拒絕了《法人》記者要求查看相關征地資料的申請,理由是“查檔必須有單位的介紹信”而“采訪介紹信”并非查檔介紹信。
經過陽江市有關部門的協調,在陽江國土局副局長敖卓任直接過問之下,以自稱“特事特辦”的方式,《法人》記者得以查閱了一些征地資料。

陽江市國土資源局是本次事件的主角之一
在這些資料上,《法人》記者注意到,被征收的幾塊土地土名分別為“上朗”、“石墳”等,并非金坪村村民反映的幾塊土地的土名。陳義科長對此的解釋是,土名的叫法各村有出入,“土名是比較混亂的”。當《法人》記者提出疑問并試圖拍照留證時,卻被陳義科長一把奪下手機,稱禁止拍照,并稱這些資料就是金坪村村民所反映的那幾塊地的征地手續。
“土名我們祖祖輩輩叫了幾百年,怎么會有錯?”金坪村村民則如此告訴《法人》記者。村民稱,國土局給《法人》記者查閱的那些征地資料確實存在,但絕非村民反映的那幾塊地,而是臨近的其他土地,村名對那些土名非常熟悉,就在周邊。村民認為,陽江市國土局是拿了臨近地塊的征收手續來欺騙村民和記者的。
一位村民說,征地手續是征地的唯一憑證,也是證明土地性質從集體轉為國有的合法資料。作為征地主體的陽江市國土資源局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基本常識,為何對于《法人》記者查閱征地資料如此消極?國土局最終出示給《法人》記者的征收資料到底是不是爭議地塊的征收資料?爭議土地是否真的已被征收?金坪村的村民們期待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