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鑒 黃儒靖
(云南財經大學金融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1)
2012年10月在東京召開的《全球金融穩定報告》新聞發布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特別對中國的影子銀行潛在風險表示擔憂。而2012年11月華夏銀行第三方理財產品到期無法完成兌付,并最終在2013年1月由中發投資擔保有限公司“全額回購”,這一事件不僅打破了銀行理財產品零違約記錄,還使得市場擔心已久的“影子銀行”風險初露端倪。
影子銀行(Shadow Bank ing)最早由美國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執行董事保羅·麥考利在2007年美聯儲年度會議上提出,概括那些“有銀行之實,但無銀行之名”的各類銀行以外的機構。經濟學家保羅·塔克給出了更切合實際的論述,他認為,“那些向企業、居民和其他金融機構提供流動性、期限配合和提高杠桿率等服務,從而在不同程度上替代商業銀行核心功能的那些工具、結構、企業或市場”,均屬于影子銀行的范疇。根據這一定義,基于市場交易而發展起來的影子銀行體系實際上包括了幾乎全部市場型信用機構。
從法律屬性角度,影子銀行具有實體或準實體性質,有一定的組織結構或在實體機構內的部門開展業務,形成自身的資產和負債,并承擔相應的風險。
從功能角度,影子銀行發揮了創造信用,參與信用、期限或流動性轉換的功能。影子銀行通過資產證券化、回購活動創造信用。通過產品分層設計和評級機構評級等內外部增信方式,將缺乏流動性的長期貸款轉換成高流動性的資產支持證券,實現流動性轉換。
從監管角度,影子銀行都缺乏有效的監管約束機制。影子銀行的活動很難受到類似傳統銀行準備金制度、資本充足率、杠桿率、流動性約束,也不像傳統金融機構那樣履行嚴格的信息披露程序,其產品結構和評級增信等信息缺乏有效的監管。
在中國,對影子銀行尚沒有統一的界定。銀監會在其2011年年報中,對影子銀行進行了廣義、狹義之分:狹義的影子銀行是指可能引起系統性風險和監管套利的非銀行信用中介機構;廣義的影子銀行涵蓋了所有在傳統銀行體系之外涉及信用中介的活動和機構。
根據廣義影子銀行的定義,按提供信用的路徑可以將影子銀行劃分為三部分:銀行渠道、非銀行金融機構渠道和非金融機構渠道。通過銀行渠道提供的銀子銀行以銀行理財產品(非保本型)為代表,包含銀信合作、銀證信合作和銀證合作部分以及大量的未貼現銀行承兌匯票、委托貸款;通過非銀行金融機構渠道提供的銀子銀行包含非銀信合作信托產品、券商資產管理計劃、擔保公司融資性余額、小額貸款公司和典當公司;通過非金融機構渠道提供的影子銀行以私募基金和狹義民間借貸為主。
從中國的實際情況來看,中國影子銀行的發展也主要源自規避監管的動機。相比發達國家,中國對商業銀行的監管更加嚴格。居高不下的存款準備金率,嚴格的貸款額度控制,都讓銀行配置資金的效率下降,成本上升。因此,資金有動機避開銀行,出現所謂的“金融脫媒”現象。而銀行本身也有動力將貸款包裝為理財品、銀信合作等受監管程度更弱的形式,變成影子銀行的一部分。
從規模上,目前還沒有對影子銀行總量精確的計量方法,但從融資總規模來看,在近十年我國融資總規模增長了近7倍,而傳統銀行貸款占社會融資總規模的比例卻日益下滑,從2002年的95%降至2012年的僅僅58%,其中影子銀行的作用可見一斑。以理財產品為例,僅在2012年,我國針對個人發行的銀行理財產品數量達28239款,較2011年上漲25.84%,而發行規模更是達到24.71萬億元人民幣,較2011年增長45.44%。發行數量和發行規模已經達到了歷史新高,被認為是銀行影子業務的主要資金來源。
但不同于美國主要由資產證券化所組成的影子銀行,中國的影子銀行高度受商業銀行主導。換句話說,中國的影子銀行很大程度上是商業銀行為了規避監管,主動將手中的資源轉出傳統存貸業務所造就。這主要是由于中國的資本市場發展并不成熟,影子銀行資金來源和運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所以信用創造功能不強。而資產證券化機制的缺失,也使得國內影子銀行更多的是發揮期限和流動性轉換功能,本質上還是一種零售型的融資方式。
在大型商業銀行為主導的影子銀行體系中,我國雖然沒有建立存款保障制度,但影子銀行事實上享有政府的隱形存款擔保,不太可能造成諸如2008年9月雷曼倒閉后市場對影子銀行的擠兌危機,但這無疑會激勵“道德風險”,增加政府“兜底”成本,而非市場的健康發展。隨著影子銀行的不斷發展,其對金融穩定性埋下的風險隱患也逐漸顯現。
1.影子銀行削弱了貨幣政策的有效性。一方面,影子銀行活動影響了貨幣“量”的投放。影子銀行以資金為經營和交易對象,通過與銀行類似的金融中介活動,為整個市場提供了資金融通,卻沒有進入央行對貨幣供應的監測范圍,影響了貨幣基數和貨幣乘數的準確性。央行的貨幣政策調控機制不能正常的傳遞到實體經濟中。另一方面,影子銀行為傳統商業銀行提供了規避調控監管的渠道。以理財產品為例,多數理財產品流向了傳統信貸業務受限的房地產行業以及政府融資平臺。此外,部分高風險公司債券由于其收益率較高,也成為了理財產品的主要流向之一。
2.影子銀行存在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可能。首先,影子銀行存在負債期限和資產期限錯配的問題,特別是銀行理財產品,往往通過短期負債類理財產品(多為3個月或6個月)匹配長期資產(地產或基建項目),需要滾動發行才能確保融資方的資金鏈不斷裂;另一方面則是發行利率、標的項目收益率錯配。我國的信托資金,大多與政府基建項目直接或間接掛鉤。這部分基建信托產品的發行利率通常在10%以上,高者達到18%,遠遠高于項目本身可能達到的平均收益率。
其次,影子銀行資產價格的敏感性加大了市場波動。影子銀行純粹以金融交易為背景的資產和負債活動,使得影子銀行與傳統銀行相比資產價格更為敏感,一旦市場信息、投資者預期等發生變化,就會引起資產價格大幅波動。尤其是在監管放松的條件下,金融市場的過度交易使得市場的脆弱性加大,資產價格的劇烈波動可能會造成市場動蕩。
再者,影子銀行的風險具有高傳染性。影子銀行體系通過復雜的結構化產品設計使產業鏈條加長,從表面上看通過各種風險管理技術會使得風險更分散,但鏈條的無限延長實際上增加了風險來源以及杠桿率的使用,這種風險的增加很難被清晰地識別并采取必要的預防措施,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金融體系存在的實際風險。當受到經濟政策或者外部沖擊的影響,可能會通過資產負債等渠道將風險傳遞給整個金融系統,形成系統性風險。
中國逾20萬億的影子銀行岌岌可危,隨著非銀行金融機構的急劇發展,一個游離在傳統監管之外的影子銀行體系愈發膨脹。誰來監管?如何監管?毋庸置疑,加強對影子銀行的監管已是大勢所趨,但首先還應該看到影子銀行在整個金融體系發展過程中所起到的積極推動作用,尤其是對金融市場發展還不成熟的中國,對影子銀行更多的需要引導而不是限制甚至全盤否定,應從多層面、多視角構建與優化有利于中國影子銀行良性健康發展的監管體系。
我國實行分業監管模式,眾多金融機構被分拆到不同監管部門進行監管,使得央行不能有效的檢測銀行體系之外的金融機構。此外,各個監管主體都設置了不同的監管體系,使得各個部門之間的數據信息缺乏統一的口徑,無法直接匯總分析。因此,有必要建立一個統一、全面、共享的金融業綜合統計體系。
具體而言,首先,要建立影子銀行統計監測體系,尤其關注其信用創造的規模和速度,深入推進統計標準化進程,建立客觀統一的金融統計口徑。其次,強化中央銀行對金融穩定的責任和工具,防范金融體系系統性風險。通過加強宏觀審慎管理,強化對系統重要性金融機構、市場和工具的監管。最后,要加強不同監管主體之間的信息共享,建立共享協調的金融業綜合風險評估體系,著重減少監管盲區和監管重疊現象,防范監管套利風險。
商業銀行經營的主要是資產池,因此,監控的重點應該集中在流動性風險、杠桿率和資產收益對利息覆蓋程度方面。影子銀行是金融市場參與者為規避監管而催生的產物,在規范性、透明度、監管度上都遠遠低于正規銀行。在操作風險層面,相比正規銀行已經相當成熟的審貸流程來說,影子銀行的資金運用并沒有完整而嚴格的制度可循,不排除在操作過程中因為人為原因而引入更多的風險,甚至出現違法亂紀的情況。要加強商業銀行的操作風險管理,嚴格限制銀行機構對融資性中介機構直接或間接授信,禁止其從業人員參與民間金融活動,避免風險從民間金融體系傳遞至銀行。自2013年1月1日施行的《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試行)》對操作風險的資本計提也做出了嚴格要求。
其次,建立傳統銀行與影子銀行防火墻制度。一是對表外或證券化性質的業務提高資本金或撥備要求,建立商業銀行和影子銀行之間的防火墻,阻斷二者的風險傳導渠道。二是加強對資產證券化業務的風險管理,禁止過度復雜的證券化和再證券化,嚴格控制杠桿率。三是限制評級人員從事信用咨詢或顧問業務及其他可能影響評級公正的業務。四是完善影子銀行公司治理,促進金融機構持續穩健經營。五是對銀行體系內的影子銀行活動和體系外的差異化處理,積極清理整頓中高風險領域“影子銀行”的滲透,尤其是政府融資平臺和產能過剩領域。降低影子銀行風險的溢出效應。
中國影子銀行的發展凸顯了國內金融制度安排和市場需求的不匹配。在嚴格的信貸限額和利率管制下,一方面,使得處于優勢地位、能夠以較低價格取得銀行貸款的大企業和地方政府獲取了尋租空間和產生投資沖動,而中小企業往往融資難、融資成本高,催生了融資類銀信理財合作、民間借貸等基于市場需求而出現的產品與服務。另一方面,隨著通脹率逐步上升,較低的實際利率甚至負利率促使私人部門存款離開銀行體系,把錢投到高收益的理財產品、信托產品去,造成了傳統銀行業務的利潤減少。要有效防范影子銀行帶來系統性風險,就必須從影子銀行產生的根源出發,深化金融改革。
改革的首要任務是推進利率市場化,使利率水平能夠真實反映市場資金供求,才能將流失的資金吸引回傳統銀行系統,控制影子銀行系統的進一步擴張。此外,還要進一步拓寬社會投融資渠道,加快發展直接融資市場,滿足多元化投資需求。一方面,要對民間借貸體系,適度容忍其風險,引導民間資本參與商業銀行增資擴股,參與城信社和農信社改制或股權融資。發展完善包括小額貸款公司和村鎮銀行等在內的中小銀行體系。考慮讓更多的民營和私人資本進入壟斷性的金融運營領域,并將這些新的金融機制納入監管范疇。另一方面,要通過推進影子銀行體系相關法律法規和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放寬金融市場準入,建立存款保險制度,推進綜合經營,加強涉及影子銀行體系的金融消費者保護,形成更加競爭、多元、開放的金融體系。
資本具有逐利性,在市場融資需求強烈而供給受限的情況下,非銀行融資渠道的發展趨勢不會逆轉。不同于西方國家通過金融衍生產品無限放大杠桿的影子銀行,中國的影子銀行已成為社會融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實質上承擔連接資本市場和存貸款市場的中介運作,仍是一種服務于實體經濟的相對原始的信用擴張機制,在拓寬融資渠道、強化金融服務職能、增加銀行盈利能力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不能對其全盤否定。同時也應正視影子銀行迅速擴張帶來的風險積累。通過設定全面的風險監控體系、提升金融機構自身的抵御風險能力、建立銀行之間、銀行與非銀行金融機構之間的防火墻、推動市場化運行機制的建立,引導民間金融機構的規范發展,才能真正的排查影子銀行風險,使其更好地為實體經濟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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