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繽紛（組詩）

樓奕林

此刻，落英繽紛

此刻，落英繽紛

花瓣在陽光里透明

原來快樂可以這么簡單

只要有點風就裙袂飄飄

以為最美的風景都在遠方

多少人背井離鄉

手中的鑰匙

找不到回家的門

身邊經過的人很多

不是每個人都會等你

與喜歡的人坐看落英，直到白頭

原來風景就在眼前

春天很短

春天很短

短得我來不及更衣

她就要飄然而去

我得趕緊變成一朵花

在春風里發芽長葉

然后恣意地開放

紅的黃的紫的雜色的

我都愿意

只要能讓我開花

荷很安靜

荷在那里

你奢華也好

你熱鬧也罷

荷很安靜

開著謝著

想像荷從水里鉆出的模樣

裙裾上不沾一點淤泥

我等待了一個夏天

到了老年

才看懂荷的安靜

野鴨從湖那面游來

水動著又靜著

在滿滿的葉子里

荷很安靜

謝著又開著

花是我的寵物

清晨鳥兒叫時我就起床

陽臺上的花和我一樣蓬頭垢面

我給花剪去一晚的殘枝敗葉

像給花理發修指甲

她們要一輩子都光鮮亮麗

就如我雖老了仍要梳妝打扮

花兒不會說話

但花開的時候會有笑聲

花兒謝時還會哭泣

哭泣的時候惹我心疼

花的生命是那么嬌嫩

我要一心一意待她們

我還要愛花一樣愛自己

還要愛花一樣愛我的親人和朋友

落 葉

想象過一片樹葉飄落的無限前景

蜂鳥說，那不是永別

落葉在水下涅槃 像魚

在空中羽化 似蝶

也可以在路上印滿花紋

或在風中作群鳥啄食狀

更可以不聲不響 不依不饒

等待春天花的含苞

梅

霧散了，雨停了，雪仍飄著

梅一生一世站在那里

站得虬枝如磐

站到地老天荒

花開了，花笑了，花在濺淚

梅一生一世都不爭春

春天是別人的

那就在春天之前鮮艷

人會老去

梅也會老去

老去的梅

繁花似錦

熱鬧以后我要安靜

熱鬧以后我要安靜

安靜不是沒有蟲鳴

也不是萬簌俱寂

和水中不起波紋

安靜是要走進心里

那里有一只角落

永遠為自己留著

即使時光老去

那里有一本書一杯茶

可以坐著躺著

和自己悄悄說話

寫一句安慰自己的詩

失 眠

什么時候開始？

從一數到一百只羊

一圈一圈圍在我的枕邊

我被攪擾得無法入睡

什么時候開始？

不再有美麗的色彩

在夢的上方照耀

我在漫長的黑暗里迷路

浮在睡眠之上

心沉不進睡眠深處

深處的安靜清涼

如夏日的深井

夏夜還有蛙聲如鼓

是誰置我于鼓面？

我浮在睡眠之上

迎接春天

陽光明麗如鏡子的反光

細雨珠一樣的柳芽

在月光里晶瑩剔透

冬天就這樣過去了嗎？

路邊一堆殘雪臥著，像白獸

風吹過來，有淺淺的刀痕

但我已經不再害怕寒冷

我已播下所有的花種迎接春天

冷 月

天冷得出奇

月亮也凍成了冰

薄薄的冰片

隨時都會碎裂

多少人的心被它凍住

只留下一只空洞的眼睛

一只鳥拍著翅膀飛過

像眼前的游絲閃過

那個抬頭望月的癡人

披著棉被 入定為僧

鞋與腳的爭論

鞋對腳說：

沒有我，你寸步難行

腳對鞋說：

我不走，何來始于足下？

鞋和腳的爭論

一個永久的哲學命題

我說：鞋和腳都有道理

但找到合腳的鞋，很難

時 差

在鐘表中刻著

卻摸不著又看不到

但我又時時刻刻被它騷擾

把黑夜當作白天

白天當作黑夜

黑白顛倒

不是無中生有

鉆進過黑夜的人

要回到白天

何其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