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 峰
淺談晉國與白狄
在夏墟建立起來的晉國,處在山西南部,以自然山川為城池,處在戎狄的包圍之中,戎狄諸部分布密集,形成了以華夏族為主體民族,多種少數民族雜居的區域。晉國毗鄰的戎狄諸部,戎族又有犬戎、西戎、狐氏戎之分,狄族有赤狄、白狄、長狄之別。
狄族是北方一個大族,支系繁多,白狄只是其中一個支系,北狄族中僅次于赤狄的一大部落。《史記.匈奴列傳》中云:“晉文公攘戎翟,居于河西 、洛之間,號曰赤狄、白狄。”(1)圁,圁水,即今陜西省陜北的無定河一帶;洛,北洛水,今山西省洛河。可知,白狄居于今陜西北部無定河與洛河之間。《晉國史綱要》一書載,白狄是犬戎別部,散居在今陜西省黃河沿岸,大約在公元前716年,分為兩個支派,一支仍在故地,另一支則在晉悼公“和戎政策”的實施中向東遷徙,到達了今天的河北的正定縣一帶。東徙的白狄經過再次分裂,分為三部,即鮮虞、肥、鼓。鮮虞最強,肥、鼓二部臣服于鮮虞。
晉國與白狄的關系,有戰爭、有聯盟、也有姻親關系,這種錯綜復雜的關系無一不離開春秋時期的爭霸,大國吞并小國,大國之間兼并的歷史舞臺。無論在中國歷史上還是世界歷史上,落后就要挨打,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所以小到一個部落,民族,大到一個國家,只能不斷使自己強大,首先就是兵力、武力的強大,這是國家安定的保障。其次,對外征伐、兼并,擴大領地。再次就是改革,使政治、經濟、軍事各方面都強盛。這一時期,晉國與白狄,關系的主流還是戰爭,而和平之下的聯盟、姻親只是利益驅使下的蓄意待發。當然我們不能忽略民族間文化的碰撞與交流,根據當時的時代背景,戰爭是促進文化整合的最直接最突出的方式。接著就從戰爭來分析。
1、前期的防御
戎狄以游牧為主,逐水草而居,飄忽不定,其民風強悍,善騎射,具有很強的進攻性,對晉國形成嚴重的威脅。晉國自武、獻之世開始,開始進入擴張、兼并時期,主要兼并的是它附近的十幾個華族諸侯國,而相對于黃河西岸的白狄,采取的是小心翼翼的防御。主要原因是怕攻打其中一部,引起其他的合縱連橫,晉國處在戎狄的包圍之中,故不敢輕舉妄動。
晉獻公時,戎狄對晉國威脅最大的黃河西岸的白狄。驪姬賂二位寵臣向公諫言:“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申生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2)即使驪姬出于除掉太子及其它庶子,想立奚齊為太子目的,但是曲沃畢竟是晉國的宗邑,武公代翼的發祥地,蒲與屈是抵御白狄的前沿陣地。獻公是晉國歷史上的始盛之君,出于邊防的守衛,對此諫言奏準。
《春秋左傳注.僖公八年》:“晉里克率師,梁由靡御,虢射為右,以敗狄于采桑。夏,狄侵晉,報采桑之役。”(3)《春秋左傳注.僖公十六年》:“秋,狄侵晉,取狐、廚、受鐸,涉汾,及昆都,因晉敗也。”(4)這反映出晉國國力的弱小。因為子曲沃代翼后,曲沃小宗在國內的統治地位還未鞏固,他們需要鞏固自己的統治力量,兼并周邊小國以及爭奪統治權的內亂使得晉國無暇對戎狄進行徹底而大規模的打擊。而且,當時的積蓄甚少,沒有足夠的糧草支持對戎狄的戰爭。相對于戎狄來說,起初是獻公時晉國國力有所加強,開始對外兼并和對戎狄作戰,戰敗狄于采桑。戎狄是為了報仇而戰,第一次沒有書結果,經過八年臥薪嘗膽,終于在十六年時取得晉國的土地,打敗了晉國。它本來就好戰,與晉國相毗鄰,對晉國的國力應該還是有些許了解,所以敢發動戰爭,來報仇。
2、正面出擊
隨著晉國國力的強盛,晉國在對陜西白狄的作戰中不斷地占據優勢。《春秋左傳注僖公三十三年》:“狄侵晉,及箕。八月戊子,晉侯敗狄于箕,缺或白狄子。”(5)這是因為夏,晉文公卒,它先侵齊,因晉喪也,出于禮儀廉恥,文化的融合在此也可體現。返過來侵晉,晉的國君剛剛去世,襄公剛即位,此時晉國國內是不穩定的,可能是狄侵晉的原因,但是它自身也有所實力。再之,文公回國后,實行了一系列發展生產的政策,經濟情況有所好轉,等襄公繼位后,晉國不僅在政治上擁有了魯、衛、宋、蔡、陳、鄭等盟友,在經濟上也逐步復興。晉狄力量對比發生了根本變化。
3、先友后敵
白狄處于秦、晉兩國中間,在秦、晉兩大國之間爭霸的過程中日益受到秦晉兩個大國的夾擊,不得不在二者之間虛與委蛇。《春秋左傳注宣公八年》:“八年春,白狄及晉平。夏,會晉伐秦。”(6)《春秋左傳注成公九年》:“秦人、白狄伐晉,諸侯貳故也。”(7)這也是由于秦晉韓原之戰,晉國的戰敗,利益的驅使,選擇可以依靠的一方,況且晉國現在的形勢處于諸侯皆有二心,不停的對外征伐,兼并。
4、后期大規模的討伐
東遷的白狄三部,則在公元前546年的弭兵之會后,遭到了晉國的打擊。其中的原因主要是晉國的六卿要增強實力,拓地自肥。于是,肥國成了晉國的第一個目標。晉國的中行穆子于公元前530年以會齊師為借口,假道于鮮虞,突然攻入昔陽,乘肥國疏于防備,一舉將其消滅,肥國國君肥子及其臣僚被帶回晉國。同年,“晉伐鮮虞,因肥之役也”。但鮮虞人堅守陣地,未被攻破。第二年,晉在平丘大會諸侯,回軍經過著雍,晉荀吳率上軍襲擊鮮虞,至中人,大獲而歸。鮮虞人失利而晉軍獲勝的原因是“鮮虞人聞晉師之悉起也,而不警邊,且不修備。”
兩年后,公元前527年,荀吳再伐鮮虞,從其羽翼——鼓下手,采用分兵合圍,將鼓圍的水泄不通,鼓人因糧盡而投降。鼓國國君鼓子鳶提被帶回晉國,這次戰爭,“不戮一人”,荀吳“克鼓而反”。但公元前521年,“鼓叛晉,晉將伐鮮虞”,這激怒了晉國,于是,“六月,荀吳略東陽,使師偽糧甲以息于昔陽之門外,遂襲鼓,滅之”。(8)至此,東遷的白狄三部只剩下鮮虞。
鮮虞人卻在戰爭中越挫越勇了,公元前507年,“秋九月,鮮虞人敗晉師于平中,獲晉觀虎,恃其勇也”。兩年后,“晉士鞅圍鮮虞,報觀虎之敗也”。公元前489年,“六年春,晉伐鮮虞,治范氏之亂也”。終春秋一世,晉國曾數次討伐鮮虞,但未能成功,其后為趙所滅。
縱觀晉國與白狄的戰爭,時而劍拔弩張,時而聯合對抗,有所緩和。
在少數民族與大國的交往中,往往會形成一種不穩定的聯盟。少數民族是脆弱的,只有聯合起來,才會在大國的夾縫中生存。聯盟往往隨著戰爭的發動而引起,也就是上一部分內容的先友后敵,故不重復。這種聯盟是為了自己能夠在爭霸戰爭中處于有利位置的權宜之計,而少數民族可能因為利益原因或者秦、晉某一大國國脅迫,不得已而與大國進行短暫的聯盟。
白狄與晉國之間除了戰爭、聯盟,還有姻親和和會。任何時候,和平方式都是解決問題的理想方式,姻親往往是戰爭與聯盟的政治副產物,但是,姻親有利于改善秦晉與少數民族的關系。白狄與晉國也有過友好往來。公元前578年,呂相在“絕秦書”中曾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讎,而我之婚姻也”(9)。據此推斷,重耳在“驪姬之亂”中曾出奔至狄,在陜西的白狄部落居住多年,并取狄族女子叔隗,所以呂相說白狄是秦之仇讎而晉之婚姻。公元前555年,魯襄公十八年,晉平公三年,“白狄、燕、杞、胡、沈等朝晉。”(10)
另外,白狄也曾給予晉國的君臣提供了政治避難所。重耳因為內亂出逃,避居于狄。范、中行氏、荀寅因政治原因,都曾避居鮮虞,這都對當時的晉與白狄關系有影響。
白狄的存在,使晉國與秦國之間有著廣袤的軍事緩沖區。由于白狄處于秦國和晉國勢力交叉地帶,因而與秦晉不可避免地發生聯系。一段時期內避免了秦晉兩國的直接沖突,為各自的獨立發展和開疆擴土創造了有利條件。在晉國爭霸中,白狄多次配合晉國軍隊作戰,這一點可以說是對晉國的霸業有直接關系。而且晉國與白狄作戰,不僅可以掠奪到畜產、馬匹等軍事物資,也通過戰爭改造了晉國的兵種和戰法。戎狄的“徒兵”作戰,就為晉國所采納,這極大的提高了軍隊的戰斗力,客觀上為創立和維持晉國的霸業起了積極的作用。
戰爭是文化整合的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方式,和平是整合文化的理想方式。首先,白狄逐漸改變游牧民族的生產生活方式,定居并種植糧食,推廣農耕文化。晉國對那些新征服的白狄群眾編制在晉國土地上,從事生產,讓他們各得其所,但必須服從晉國官吏的統治。“與鼓子田與河陰”,使“鼓人各得其所,非僚勿從。”這些措施有利于華、戎經濟、文化交流,加速民族的融合,并對華族共同體的擴大有積極的影響。
其次,春秋時期有許多貴族家族,由于國內政治沖突等原因而“出奔”戎狄之所,比如重耳、狐偃等,必然會把更為先進的文化帶入戎狄之邦,其對雙方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華夏中杰出的人物流落戎狄,必然會給那個地方帶去先進的文明,促進雙方的文化交流,如孔子所說,夷狄之處,如君子居之,也會有禮義、知廉恥。
小結:隨著晉國實力的不斷增強,白狄逐漸歸屬于晉國的版圖,其他戎狄也逐漸加入歸屬的行列。他們在不斷地進行文化的碰撞與交流,相互影響,直至周邊鄰國,使戎狄華夏化,華夏戎狄化,形成以華夏文化為主體,戎狄文化并存的一個特殊區域,也是三晉文化獨特的源泉。
注釋:
(1)[漢]司馬遷:《史記.匈奴列傳》,中華書局,1982 年,第 2883頁。
(2)《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240頁
(3)《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322頁
(4)《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370頁
(5)《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501頁
(6)《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695頁
(7)《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846頁
(8)《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1435頁
(9)《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864頁
(10)《春秋左傳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第1039頁
[1]楊伯峻著《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
[2]李孟存、常金倉著《晉國史綱要》[M].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
[3]呂思勉著《中國民族史兩種》[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4]張有智著《先秦三晉地區的社會與法家文化研究》[M].2002年
[5]童書業.春秋左傳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