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山東鄒城市石墻中學 ■張 強

一根草繩搭在房梁上

這根搭在房梁上的草繩

沒被時光的利齒咬碎

的確是幸運的

青磚黑瓦的老屋被一場雪

一尺多厚的滄桑征服

忍痛交出幾根灰白的肋骨

一把锨被埋進了土里

一把鋤被蛛網編織進溫柔的陷阱

風撫平腳印

荒草縫合日子的傷口

櫛風沐雨的草繩 搖晃著一個人

最初的體溫

搖晃著花開了又落的宿命

慢慢地 和時光一起

老去

再一次寫到霜

霜從后半夜的蟲聲里起程

黎明時還沒止住她勤快的步伐

當它把大地涂抹得凌亂不堪

我看到早起的母親 頂著一片白

用餓了一夜的鐵桶 咚一聲

把菜園里一口土井內心的空洞裝滿

她挑起水桶回來的時候

肩上的一層霜 像缺衣少食的生活

把她的腰壓得更彎了

她開始生火 燒豬食 一把柴

融化屋瓦上的一片霜

她開始洗菜 做飯 繚繞的青煙

舔著她潔白削瘦的雙肩

太陽升起 大地上的寒霜

一點點褪到時光之外

她頭上的那片霜 卻始終沒有融化

這么多年了 當我笨拙的筆再次寫到霜

我缺鈣的詩句 總被那一片蒼白

壓得抬不起頭來

掃落葉的人

掃落葉的人沉浸在一場霜的意境里

手里的掃帚始終沒邁開一步

他驚奇于這突如其來的白

驚奇于樹上晃悠的葉子，竟能躲過

秋風的死手，霜打的葉子和他一樣

走入暮年，卻能死死抓住命運的枝頭

搖晃得那么安閑自若、旁若無人

而他，風一吹就失眠，草一枯就偏頭痛

星星一閃就腰腿麻木，一下雨就掉進

回憶的河流，漂得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株莊稼渴了，一只雞餓了

哪塊地的蟲聲還沒被月光擦亮

哪朵雪花太大，砸傷了受凍的麥苗

掃落葉的人拄著掃帚一動沒動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啊

他吸一口氣，波折的皺紋舒展開了

叭嗒，一枚黃葉的跌落總不可避免

他本能地轉身，又深深地唉了一聲

就是這一聲嘆息，將他

又向秋天狠推了一把

我允許……

我允許田間一株粗魯的玉米

退隱江湖 守著一片蛙鼓蟬琴

過單純的日子

我允許一只誤入歧途的螞蟻

抖落流言和口水

扶著月光的斑斕重新站起來

我允許一只鳥虛度春天

揮霍夏天 允許它尖利的叫

懺悔秋天 用一片雪反復擦洗心境

我允許蝸牛慢慢地爬

允許時光慢下來的腳步

歇在午夜一滴雨的勞頓里

我允許蝴蝶咬破夢的繭殼

允許流淚的自己背對荒蕪的春天

重新再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