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松爽
我用車燈,樹林,螞蟻來書寫
這個世界。
有時,也用一只喜鵲,用黑與白
用鮮血來書寫
我用星辰書寫黑暗
用橡樹書寫曠野
用蜂的毒刺書寫鉆心的愛
用牙齒書寫疼痛的
時光。
我無法書寫歷史
無法挖出大地深處的那塊煙煤
無法剝出它隱藏的光。
我用肉體書寫自己的一小段時光
一小截愛恨情仇
一只手是鉛筆,一只是橡皮
不斷書寫,刪改
最終我會刪去自己
將空白交給白紙
將蔚藍還給天空
鄉村已流盡它的血
只剩下荒蕪的地塊,垃圾,廢墟
高壓電塔像一個個老人的巨大影子……
一座新堆起的墳
掩埋了姓氏
上面覆蓋的白花
顯出了春天應有的新鮮
至今仍有幾顆土豆
在你的身體內滾來滾去
像嘶叫著賣掉的豬仔
剝下皮的安靜綿羊
父親刨出田地的礓石
母親的淚水滴進鍋底的清水
一粒土豆來不及咀嚼
就從咽喉滾下
一路滑進胃腸
落入人間的孩子
攜帶著光輝
也攜帶與生俱來的澀苦
他在人間摸爬
偶爾滾在世界的喉部
世界的牙齒將我慢慢咀嚼。
我的身體一點點走入樓群,光斑,流水
樹木和羔羊
最后屬于自己的部分
只有蓬草般的一顆心
它在寒霜的土地上流蕩
帶著薄陰影
每一棵樹都像我丟棄的肉體
有我熟悉的脈絡氣息
每一棵樹都領著自己的孩子
身體中聳立肝膽
我熱愛這流淌的風和
遍結的冰雪
當我又一次躺入一棵樹內
夕陽在身后如此地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