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扼殺了居民的消費欲望

李玲瑤

我國的傳統文化推崇勤勞致富，勤儉持家，消費往往與浪費等詞聯系在一起。這里有必要對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中的消費進行一下比較，在微觀經濟學里認為正確的事情，在宏觀經濟學里不一定正確。

我們很多人都學過葉圣陶老先生的《多收了三五斗》，說農民們遇上了大豐收，本以為可以多賣點錢，結果米行開始壓低價格，農民的收入反而下降了。如果只有一個農民因為施肥除草，辛勤勞作，收成提高了，那么很自然，他的收入會上升；可是如果所有農民的產量都提高了，整個市場上的供給就增多了，那么價格就降下來了。這就是宏觀和微觀的差別。

消費也是一樣，從一個人的角度來看，消費了就把自己掙的錢花掉了，可是如果大家都不消費，那么生產出來的商品賣不出去，面包廠關門、酒店關門、餐廳關門……這樣，大家都失業了，就更不愿意也沒能力消費了，然后就會有更多的企業倒閉，從而陷入惡性循環。

在中國的消費人群里有三類人：一類是最低收入的人群，他們有消費的意愿，但是沒有消費的能力；另一類是中產階級，有消費的能力，但是消費的信心不足，因為“上有老，下有小，自己有按揭”，所以不敢隨意消費；最后是最高收入的人群，他們既有消費能力，也有消費意愿，但市場上缺少供他們消費的產品。我認識一位高收入人士，她在北京郊區裝修一套別墅，花了很多錢，買了所謂最環保的涂料、地板、壁紙、家具等。結果房子裝修完畢后，用檢測甲醛含量的試劑一測，大大地超標。她想買完全符合環保標準的裝修材料，但想買而買不到，這成了許多高收入人群的困境。

居民收入低

我們比較一下中國與美國一般居民的家庭資產與工資收入的情況。2007年第二季度，美國的家庭資產約為64萬億美元，金融危機后家庭資產縮水為51.5萬億美元，美國GDP（國內生產總值）是14萬億美元左右，家庭資產占GDP的比重是350%～450%之間。據西方國家統計，我國此項比重小于25%。家庭資產少，很難有資本進行投資，所以絕大多數人是靠工資收入維持消費的。我們的GDP增長很快，但工資增長趕不上GDP增長。2010年“兩會”時，溫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中國老百姓的勞動力收入占GDP的比重，在1995年時為51.4%，到2007年時卻下降到39.7%。收入太低導致了中國無法有效培育中產階級，消費人群難以大面積形成。

老百姓不消費是因為手里沒錢。錢集中在哪里？中國的財富主要在政府手里。在一個市場經濟國家里，財富在每個家庭手里，那么就會形成消費水平高——企業銷售多——經濟增長高——股價上升——就業市場好——工資也高的循環，可以進行更進一步的財富積累，繼而又促進了消費，這是一個良性循環。如果財富積累都在政府手里，是支持不了居民消費的。我們現在這么依賴出口，主要也是由這個原因引起的。國內需求不足，我們的過剩產能只能出口到國外。但外國人也不樂意自己的消費帶動的是中國的經濟增長，所以給中國提了很多苛刻的要求，和中國打了很多貿易保護戰。

那么能不能提高老百姓的工資水平呢？很可惜，我們知道中國勞動力過剩不是幾年就能夠解決的問題。人口多而工作機會少，決定了中國不能僅指望提高工資水平來帶動消費。中國需要創造條件讓更多群眾擁有財產性收入，但這個目標不是短期內就能夠實現的。

收入差距大

根據2010年“兩會”中的調查數據，城鎮家庭人均收入最高的10%的家庭和最低的10%的家庭收入之比，1988年是7.3，2007年則為23。城鄉收入差距也在不斷擴大，社會兩極分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這造成中國的低收入者有消費欲望但沒消費能力，而高收入群體有消費欲望和消費能力，但又缺可消費的商品，最終導致國內消費不足。

收入差距持續擴大不僅對社會公平提出了挑戰，同時也在宏觀經濟層面上產生了不良影響。2000年至2008年期間，我國居民消費占GDP的比重從46.4%降到35.3%，消費增長與經濟增長的不同步，導致了內需不足。

房地產價格高

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住房是許多人平實的想法，但這些年來中國大中城市的房價漲速過快。為了買房，人們就要趕快攢錢，付首付、還按揭，沒有買房之前要存錢，買房之后仍要省錢，買房成為很多家庭極大的經濟負擔。

房地產屬于資本密集型的行業，技術層次低，耗能高，像建筑鋼材、水泥等是國民經濟當中最沒有競爭力、最原始、最底層的產業。過早過快發展房地產，不僅容易形成投資過熱，而且容易形成泡沫。

中國購房者一方面抱怨房價飛漲，另一方面又恐慌地去購買，因為擔心買晚了房價會漲得更高，這更加促使了房價的上漲。開發商看到房價飆升，就會對未來盲目樂觀，不顧高地價的風險，加入到投標行列，推高地價，形成“地王”；地價高了，房價也就更高了。地方政府是房地產交易中的最大獲利者，地方財政收入非常依賴土地的出讓，再加上任期內的政績壓力，地方政府便默許，甚至鼓勵并幫助本地房地產開發商發展。據統計，2009年不少城市的土地出讓金就已占到地方財政收入的50%。

房地產是否存在泡沫？我們用三個簡單的方法就可以衡量。

第一個方法，是以一個家庭年收入的倍數來看一套普通房子的總價。聯合國普遍認為，如果一個家庭能夠用3倍于年收入的價錢買到一套房子，就表示這個國家沒有房地產泡沫。世界銀行是按家庭年收入的4倍來衡量房價的。中國居民收入較低，可以放寬標準，用家庭年收入乘以6。舉例來講，夫妻兩人一年收入12萬元，12萬乘以6就是72萬元。在北京市區里買套90平方米的房子，72萬元能買到嗎？不可能。美國從1975年到2000年這25年當中，房價與家庭年收入的比值一直是2.7～3，在一個比較合理的數字范圍內。而中國許多一線城市的這一倍數已達到10倍甚至20倍以上了。

第二個方法，就是用本地每平方米的房價除以家庭月收入。如數值在1左右就是比較合理的。舉例來講，中國某二線城市每平方米的房價是6000元，一個家庭的月收入是6000元，6000除以6000等于l，這個地方就沒有什么房地產泡沫；反過來，如果這個地方的房價已經漲到9000元/平方米，而你的收入還是6000元，這個時候9000除以6000等于1.5，那說明這個城市的房地產已經產生泡沫了。

第三個方法，用房子的租（租金）價（價格）比進行衡量。這是西方不動產投資收益最為敏感的判斷指標，也是衡量不動產市場健康程度的重要參考。即用房產年租金除以房價（不含稅金），比值如果小于4.5%，則表示房產市場存在泡沫；這個比值如果大于5.5%，則表示房子仍有升值的空間。

房地產過快發展制約著消費者在其他領域的消費。老百姓住房、養老、教育等剛性消費在計劃經濟時代占到總消費的25%～50%，但現在卻占到50%～100%，在這些方面基本已經把錢都花完了，當然沒有錢再去進行其他的消費。中國大城市的房子只有降價以后，老百姓才有消費能力。人們買了房子，就得買家具，還要買空調、冰箱、彩電等家庭必需用品，這樣才能拉動內需，而不是只有一套空房子，把銀行資金套牢在里邊。

（余長生摘自北京大學出版社《透視美國解讀中國：山坡上的中國經濟》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