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淘
我沒有像樣的養寵物的經歷,曾經蜻蜓點水地嘗試過,不過都陰差陽錯地都變成了驚險或者尷尬的故事。比如我小學時候養了一只蟈蟈,放在陽臺上每天喂青草,結果有天晚上我叔在陽臺猛回頭,簡直像謀殺般地把蟈蟈撞飛出了,不僅飛了,還直接飛出陽臺,掉下三樓摔死了。在我各種哭鬧中,我叔打著手電背著我在樓下荒草萋萋的后院找了半小時,才找到了尸體。又比如,我讀研時候有人竟然千里迢迢從外地給我帶來兩只鳥,我接過鳥籠子當時就有點崩潰了。在我想當然的判斷中,鳥籠子似乎更適合退休后的男性,難道我顯露出了這樣的氣質?兩只鳥是啥品種我也不認識,反正不太漂亮。我即刻各種推三阻四地拒絕,還是擰不過養了幾天。不過我真心對養鳥提不起興趣,最后還是想方設法把鳥還回去了。還有就是,有一年春節,我奶奶炸了一大盆丸子,我趁她不注意端出去半盆喂狗,我那勤儉持家的奶奶當時看看我,又看看狗,好像都快哭了。幸好有種迷信的說法是——過年不能打孩子。
這幾段經歷聽起來都灰頭土臉的,但幾乎就是除了動物園之外,我對動物最深刻的記憶了。其實有點啰嗦了,簡單地說,就是我沒有長期認真地飼養過寵物。小時候想養,媽媽基于童年陰影堅決不同意,因為她小時候家里養過狗,后來因為狗死了,我舅舅長期陷入抑郁,差點沒跟去。長大了,就是別人勸我養我也不想養了,因為看了那么多朋友和寵物間如膠似漆的畫面,我的畏懼多于羨慕,這種牽腸掛肚的關系,太像一個甜蜜的牢籠,需要繳納太多責任與愛。是的,我是出于自卑,覺得懶散而情緒化的自己無法扮演那樣溫暖的角色。我挺怕把狗丟了或者把貓氣著的。
如果拋開這些切實的顧慮,我想養的寵物其實挺多的,比如去年風靡一時的羊駝、比如鴕鳥、比如孔雀、比如驢,我都挺鐘意。要是想得再平凡一點,可操作性強一點,養貓也似乎可以。
在我童年的教育里,有很多不知道哪來的老話,諸如狗是忠臣,貓是奸臣。反正我被不止一次地灌輸過狗比貓好的價值取向。但是我一直偷偷堅持更喜歡貓。這其實沒什么理由,只是一種審美的判斷。我覺得貓比狗美。拋開那些功能性的看家護院、捕鼠滅害的較量,貓桀驁而神秘,狗就顯得凡俗而家常了。狗的活潑可愛非常貼心,但是貓的動人心魄卻更為拔高更豐富。即使大街上風餐露宿的流浪貓,也常常閃爍著一種優雅的美,透著遙不可及的倨傲。尤其是貓的眼睛,用寶石或者清泉來形容都依然顯得刻板和單調,那是一種讓人靈魂出竅的深邃。雖然我不知道貓是不是時時刻刻在思忖什么深奧的事,但至少看起來,它們非常莫測、神奇。它們身上有一種拿自己當回事的端莊,從不會你給口吃的就歡欣鼓舞獻上忠心,任何時刻,都保持著某種隱匿的戒心,不輕易被打動,仿佛對傷害和出賣早已做好了準備。在與人類的相處中,它被動地觀望著人為和諧關系進行的努力,像一個難伺候的上級。
它貪睡,也不需要遛,慵懶而孤絕,輕易構建一個自我的世界。它吃肉,走路無聲無息,是老虎的縮小版,又比老虎多一份鎮定,雖然體積不大,多被家養,卻依然保持我行我素的清高,顯露極強的自我意識。坊間傳說它有九條命,雖然明顯是胡扯,卻透著人類對其強大、鬼魅的信任和吹捧。
我讀大學的時候,兩個男同學在學校附近的半地下室搞了一個錄音棚。學生打工的作坊,生意卻挺紅火,不上課的時間,他倆吃住都在里邊。逐漸地,那小屋就有點商住兩用的氣魄。他們撿了一只通體黑亮的小貓,取名小馬哥,于是那黑瘦的小家伙被同學們更名為馬小淘她哥。大家都沒養過貓,也不知道它幾歲了,兩個男生忙著錄音、剪輯,也沒時間去買專業的貓糧,于是小馬哥基本是吃火腿腸和學生食堂飯菜果腹,住在一個半拉開的抽屜里,說是被收養,比流浪也強不到哪去。有一天,它大概是心情不太好,就把一捆火腿腸咬開了,咬了還不吃,嗑得一桌子亂七八糟的。一個男生挺生氣的,拎起它質問了幾句,它一副愛理不理的神色,適度喵了幾聲以示配合。接下去的幾天,彼此相安無事,據說還被摟著睡過??烧l知,這家伙記仇了,在幾天后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悄無聲息地消失,從此杳無音訊,沒在附近露過面。其干脆和決絕,把我們給震了也給閃了。
我最喜歡的貓,卻是一定沒法養的。它們兩個都有點殘缺,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嘴巴,卻粉絲無數,是毋庸置疑的明星。大抵你已經猜到了,它們是機器貓多啦A夢和蝴蝶結小女貓Hello Kitty。它們是卡通人物,來自虛擬的世界,卻仿佛是最熟悉的朋友,多年來潛伏在我的生活里。打開衣柜,我一半以上的衣服印著Hello Kitty的俏臉;再看書柜,《多啦A夢》的漫畫和菲茨杰拉德、海明威擺在一起,是我八歲至今持續喜歡的書籍。是的,我老大不小卻依然是兩只卡通貓的“腦殘粉絲”。我渴望身邊有一個多啦A夢那樣的小伙伴,它從未來穿越而來,懷揣各種難以設想的新奇玩意,在任何一個乏味的時刻化腐朽為神奇,又在得意之時出點紕漏,將生活帶回原來的境地。也愿意遇到一個Hello Kitty那樣的閨蜜,和她一起戴上蝴蝶結歡快、自由,看起來一點沒正事,說女孩間才懂的秘密。是的,這兩只不存在的貓,一個被機器老鼠咬掉了耳朵,一個只有五個蘋果高三個蘋果重??墒撬鼈儽蛔髡哔x予了最真切的細節,最難能可貴的品質,最美好的意義。那些天真樂觀,那些奇思妙想,不僅可以和童年做伴,亦在我的少年和成年扮演著溫暖的位置。對于堅硬的生活,它們是一種柔軟的安慰,毛茸茸的治愈。
綜上大抵可以看出,真貓我沒養過,假貓我癡迷地愛著,我是一個葉公好龍式的貓咪愛好者。其實感興趣這事哪需要那么多的理由呢,單是貓長得好看,這點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