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總統豁免權的薩科齊

文/林海

失去總統豁免權的薩科齊

Nicolas Sarkozy Without President Immunity

文/林海

法國史上最好訟的總統

薩科齊或許是法國歷史上最熱愛訴訟的總統。這位23歲開始執業、27歲即成為事務所合伙人的律師，從未放過任何一個利用訴訟進行斗爭的機會。他曾經主持過著名的“清泉門”審判，將前總理德維爾潘送上被告席。他曾經因法國Tear Prod公司將他的肖像做成供人插針泄憤的“巫毒娃娃”，而提起維護肖像權之訴。當廉航瑞安航空公司將薩科齊和他的新婚夫人布呂尼的合照用來做促銷廣告時，薩科齊再度提起訴訟，最終巴黎法院判決該航空公司賠償薩科齊一歐元了事。

然而這次，這位史上最好訟的總統，將面臨至少兩項指控：一是2007年總統大選期間，他涉嫌接受歐萊雅集團繼承人貝當古夫人的非法資助；二是他在貝當古夫人“不清醒的情況”下，從她那里獲得了這筆巨款，構成了法國刑法所禁止的欺詐犯罪。

說起這位貝當古夫人，在法國可謂無人不知。現年90歲的她是法國最富有的女人。她名下的財產數不勝數。至少在瑞士和新加坡的12家銀行，她就有價值上億英鎊的存款。最近見諸報端的一筆財產，是她在塞舌爾海域私有的一座美麗島嶼。她以6000萬英鎊的價格，將這座島嶼出售給了瑞士海洋保護基金會，后者希望將這個島嶼建成一個自然保護區。據說僅這筆交易，就使她獲得了4200萬英鎊的高額利潤。

2012年11月22日，法國前總統薩科齊走進了波爾多地方法庭的特別訊問室。在這里，這位律師出身的前總統將迎接檢察官的訊問。如果指控成立，他將有可能步前任希拉克的后塵，遭受令他顏面掃地的牢獄之苦。法國前總統離開憲法委員會。（圖/IC）

然而，這筆令人艷羨的交易給她帶來的，除了財富還有麻煩。法國警方從塞舌爾政府收到了一紙訴狀。當地政府聲稱，貝當古夫人過去購買此島時，逃了近1000萬英鎊的稅款。在出售此島時，亦應支付800萬英鎊稅款。貝當古夫人應當盡快補繳，否則將因涉嫌逃漏稅款而受到審判。貝當古夫人只得乖乖交稅。警方進一步調查發現，此前五年之內，她竟然在法國國內也有著巨額的稅收漏洞。然而對此，貝當古夫人的律師表示，這是薩科齊總統特別給予貝當古和歐萊雅集團的稅收減免。于是，公共和警方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了貝當古夫人與薩科齊之間的“經濟往來”。

貝當古夫人一直是薩科齊的支持者。據說，她曾經當眾將一個裝有現金的信封交給薩科齊，以示友好。2007年，薩科齊執政后更是投桃報李，給予了她巨額的稅收減免。薩科齊并不是第一次被卷入“巨額獻金”丑聞。早在2004年夏季，巴黎檢察官就曾向司法部遞交了一個文件，說某法官接到一份匿名清單，多名高級官員涉嫌受賄，并在盧森堡“清泉”金融公司開有秘密賬戶。在這份名單上有個叫保羅·納吉的人引起了時任外交部長德維爾潘的注意。而保羅·納吉正是薩科齊的父親，德維爾潘于是下令對時任內政部長的薩科齊進行盤查。雖然此案后來因證據不足而沒有了下文，但薩科齊“似乎有著一雙不干凈的手”的印象，已經在公眾心中形成。

一夜之間失效的刑事豁免權

薩科齊并不是第一個受到司法系統調查的法國前總統。巴黎輕罪法庭2011年曾判決法國前總統希拉克擔任巴黎市長期間貪污罪名成立，判處其入獄兩年，緩期執行。希拉克和薩科齊一樣，在執政期間曾多次受到質疑。之所以一直要等卸任之后一個月才受到刑事追查，是因為法國總統特有的刑事豁免權制度。

刑事豁免權規定于法國憲法第67條。在總統任期之內，總統免受刑事調查。這一豁免權將在總統任期結束一個月后方到期。2007年6月16日午夜，希拉克的刑事豁免權剛一失效，檢察官就向74歲的他提出了質詢盤問的要求。薩科齊的境遇并沒有比他的前任好多少。他連任未果后，曾表示要淡出政壇，重操律師舊業。然而，失去刑事豁免權的薩科齊很快便被法國司法部門盯上。

7月3日上午，12名經濟警察在波爾多地方檢察官米歇爾·讓蒂爾的帶領下對薩科齊位于巴黎八區的辦公室和十六區的住所進行了搜查。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突襲，同時也是法國警方第一次搜查前總統居所的行動。司法部門希望能夠找到假賬、往來信件等證據，從而使案件獲得新的進展。當時，薩科齊并未在場，讓蒂爾檢察官到達現場后對薩科齊進行了電話通告。

薩科齊得知消息后，很快通知了他的律師蒂里·赫爾佐格。赫爾佐格律師向媒體表示，這次搜查是徒勞無功的。但是司法機關卻并不這么看。讓蒂爾認為，2007年2月和4月，貝當古夫人分兩次提出共計80萬歐元。而這筆款項很有可能作為非法獻金提供給薩科齊進行競選活動。作為回報，薩科齊承諾當選后為貝當古提供偷稅漏稅上的便利。其實，此案早在2010年就已經進入警方視野，多名涉案人員被取證調查。但薩科齊擁有總統豁免權，不能被要求取證，也不能成為司法行動、預審或起訴的對象。而只能等到豁免權到期后，才能展開對他的調查。

根據司法部門的說法，此案目前已經具備了足夠的證據。特別是貝當古夫人曾經的會計克萊爾·蒂博提供了不利于薩科齊的證詞。蒂博證明，2007年大選前，貝當古管家德·麥斯特爾從她手里提現5萬歐元，稱將用于資助薩科齊競選。曾任財政部長及勞工部長的埃里克·韋爾特，時任薩科齊競選團隊財務主管，在大選3個月前與德·麥斯特爾會面，并有現金交易之嫌。包括貝當古家司機、護士等人的證詞也顯示，薩科齊曾于2007年年初多次造訪貝當古家，并停留較長時間。

消息傳出后，薩科齊一直通過律師予以否認。赫爾佐格律師表示，2007年大選期間，薩科齊的行程安排十分緊密，完全沒有可能與貝當古秘密會見，僅在2007年2月與貝當古亡夫安德烈有過一次會面。而且當時薩科齊的護衛警察可以對前總統的行程進行佐證，并提供了相關人員的身份信息。

在貝當古案之外，薩科齊還牽涉參與了一起軍售回扣案。法國前總理巴拉迪爾在1995年競選總統時，涉嫌從法國向巴基斯坦出售武器的交易中收取回扣，從而獲取競選資金。而薩科齊當時任巴拉迪爾競選團隊財務主管，也是此案核心人物之一。因此，薩科齊有可能同時面臨兩場訴訟。盡管薩科齊一再否認，但能否全身而退備受關注。

長達12小時的質詢

11月22日，一場設在波爾多地方法庭的特殊質詢開始了。這場針對薩科齊的質詢由讓蒂爾檢察官主持，原本預計半天左右能夠結束。孰料直到深夜，雙方仍然在唇槍舌劍的交鋒之中。質詢的焦點問題主要集中于薩科齊在2007年總統大選期間獲得貝當古夫人資助進行選舉的行為。控方指出，薩科齊在以下兩個方面都違反了法律。第一，薩科齊在2007年總統大選期間接受了貝當古80萬歐元的政治資助，違反相關條例；根據法國法律，私人向政黨捐款的數額每年不能超過7500歐元，向競選時期的候選人捐款不能超過4600歐元，現金捐款不能超過150歐元。其二，在貝當古夫人失去清醒判斷能力的情況下，薩科齊獲得她的經濟援助，實際是利用了她精神狀態不佳的情況“占了便宜”。據悉，現年90歲的貝當古夫人自2006年起身體狀況已經非常差，經常無法做正確的判斷。她的管家德·麥斯特爾是薩科齊的最大支持者之一，2007年至2009年間曾從貝當古的瑞士銀行賬戶中分七次提取了400萬歐元現金。調查人員懷疑這筆巨額現金的一部分或全部都捐贈給了薩科齊。

通過搜查，司法部門得到了薩科齊的日記。從日記中的行程，他們希望確定400萬歐元被提取的這段時間里他在做什么。除此之外，貝當古夫人親手將裝滿現金的信封交給薩科齊后，他是如何處理的，也是案情突破的焦點。在調查歐萊雅家族遺產風波時，檢察官德普雷表示，一名目擊者宣稱曾看見貝當古在2007年法國總統選舉期間向薩科齊提供了政治獻金。貝當古的護士透露說：“我看到他們給薩科齊送錢，但我無法在作證時說出來。”

這種無法提供給法庭的證據，令司法部門的質詢變得困難起來。而此前那位見證人、會計克萊爾·蒂博，雖然一度表示，薩科齊曾經到訪貝當古的住所，收受后者提供的裝滿現金的信封。但是在法庭上，她又改變了證詞，宣稱無法證實薩科齊是否收下了信封。在這種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薩科齊和他的律師展開了有力的辯護。他甚至主動將自己一些未被查封的日記交給法官，以示清白。他通過一位近親伊莎貝爾·巴爾卡尼向媒體透露，自己很泰然，只是有種不公平的感覺，因為他本人與此事毫無關系。對于非法籌集競選資金的傳聞，薩科齊堅決否認。他一直認為接受非法政治獻金是一種恥辱。

經過長達12個小時的焦灼質詢，薩科齊走出了法庭。質詢結果是，波爾多地方法院暫時放棄了對于薩科齊收受貝當古非法獻金一案的起訴。此次他“涉險過關”，將不會受到起訴，而只是被列入“需要律師在旁協助的證人”名單，保證在法庭需要的時候，務必前來法庭接受問詢。薩科齊陣營發出了歡呼，因為此次如果薩科奇被判有罪，他將不能參選下屆總統競選。

但是，情況對這位前總統來說仍然并不樂觀，因為波爾多地方法院仍然保持著積極的搜索態度，一旦出現了新的證據，他們將隨時啟動新的起訴程序。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失去了豁免權的前總統薩科齊很可能還會面臨更多的挑戰。而這種對于卸任后總統的刑事追查，也將繼續成為反擊貪腐的重要手段。那些膽敢逾越法律、營私謀利、濫用公權者，無論他們身居何等高位，都終究將受到正義的審判。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