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熟識的讀者告訴我:幾年前,他在精神方面出現了危機的前兆——空虛和迷茫,于是他主動應對,閱讀了一些勵志書,其中有海倫·凱勒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朗達·拜恩的《秘密》、卡內基的《人性的弱點》、羅賓斯的《喚醒內心的巨人》和柯維的《高效能人士的七個習慣》,不料收效甚微,關鍵的原因是:盡管這些作者把道理闡述得十分透徹,也有一些出神入化的現身說法,但他結合個人情況,操作性并不強。某日,他忽然悟到,大家人云亦云,反復強調“有志者事竟成”,那個“事”通常都指大事,然而天下大事太少,小事如麻,倘若我們一味地想做大事,別說良機有限,貴人難遇,就老實掂量自己的才智吧,也未必夠用。成功的范例固然光鮮,可是誰又曾留意過失敗者的黯然神傷?他們雙腳懸在半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最終以“爛尾”了之者不乏其人,余生只剩下愧悔和遺憾。悟到這一層,他當機立斷,確定了一條嶄新的座右銘——“日成一事”。這個“事”只限于小事和微事,但必須做得有條不紊,有始有終。
現代人就像是被狠勁鞭打的駿馬,為生活,為事業,疲于奔命,往往會錯過他們理應俯首的河流和本該駐足的草原,失去那些刻骨銘心、蕩氣回腸的感受。唐人李商隱在千里之外寫詩給夫人,“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歸期難卜,但詩意盎然。今人某某某在千里之外發短信給妻子,“我乘明天上午的航班回家,晚上一起去國家劇院看演唱會”,快愜則快愜矣,美妙則美妙矣,但詩意淡然(且不說蕩然)。在快節奏下,還能過慢生活的人已經多乎哉?不多也。實際上,你想慢也很難慢下來,所有的交通工具、溝通方式和傳播手段都如此便利而快捷,你若獨自慢了半拍,就會立刻與這個世界產生脫節之感。在快節奏下,讀書,你很難精讀;想事,你很難細想;交友,你很難深交。每天,你會在一大堆事務中穿梭忙碌,但靜下心來,回過神來,又有幾件是真正做成了,做好了?不是預案做得不到位,就是決定下得太倉促,一旦生米煮成了夾生飯,就是巧婦也難為這有米之炊。
日成一事,就是要盡可能地把小事做好,把細節顧全,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讀一本書,就把這本書讀明白,不“殺書頭”(國學家黃侃的說法,只讀個開頭,就將書撂下拋棄)。寫一封信,就把這封信寫周詳,慎勿差池。見一個人,就把這個人見清楚,莫留疑惑。購一次物就把這次物購妥當,避免失誤。諸如此類。日成一事,既是一個原始積累的過程,也是一個自我完善的過程,久而久之,不說積土成山,積水成淵,至少也能集腋成裘。
近代大儒曾國藩有一副名聯,可謂快人“慢語”:“好人半自苦中來,莫貪便宜;世事皆因忙里錯,且更從容。”我說曾國藩是“快人”,其意并不難解,他是近代公認的立德、立功、立言的頭號典型人物,大家都認定他是快刀斬亂麻的頂尖高手,殊不知,他經常勸人要慢工出細活,天下事非從容而莫辦。無獨有偶,民國元勛黃興也是“快人”,半生戎馬倥傯,但他好整以暇,最愛對人說的四個字是“慢慢細細”(長沙方言,意為做事不求快而求精)。大德高人,我們學不來,但其言之要義值得留心,無論做大事還是做小事,單純地追求快速都不行,急就章靠譜的總是太少,精心之作則須仔細打磨。
也許有人會犯嘀咕:日成一事,這是否要求太高而又逼迫太緊?這是否違背了“慢工出細活”的原則?首先,日成一事,是專指小事;其次,日成一事,是專重細節;此外,日成一事,是要快人減速;還有,日成一事,是要懶人提勁。雖是小事和細節,你若日日慎意而為,精心而為,篤實而為,我不作百分之百的斷言,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在判斷力、行動力和創造力等多個方面,你將具備過人之處,因為任何成功都源自于良好的習慣和持之以恒的積累。
(鄭杰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