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謊成諾，美麗愛情轉圈圈

叢蔚文

過目不忘的天才

2010年，我在加拿大蒙特利爾留學。入學一年，八門功課得了八個A，我非常高興。每天下午下課后，我都會在學校附近的一家中國餐館吃飯。

餐館里有個侍應生是印第安人，他叫德爾祖瑪，高高瘦瘦的，總是嘻嘻哈哈，快樂無比。有時店里不忙，他會邊擦桌子邊和我聊天，講一些笑話給我聽。雖然他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但他極力想逗我開心的樣子卻讓我不由得心生好感。我和他聊天，借機練練我的法語。沒想到德爾祖瑪熱情大漲，竟然約我去喝咖啡。我覺得有些唐突，委婉拒絕了。

2011年4月的一個晚上，是蒙特利爾著名的爵士音樂節。那天，美國一個著名的爵士樂隊來演出，散場時數萬人涌進地鐵，電視新聞上說至少要兩個小時后地鐵才能暢通。德爾祖瑪要開車送我回去，我想了想，便同意了。

他一路上和我聊天，當知道我喜歡詩歌的時候，他顯得異常興奮。那天晚上，我們聊得很開心。我突然覺得，他不只會搞笑，還有著質樸而豐富的情感，讓我心中不由地一動。

第二天下午放學，德爾祖瑪竟然把車開到了我學校的教學樓下。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他下車幫我拉開了車門，我只好坐進車。到了住處，我下車，他也跟著下來了，還在樓下的小超市里買了一本文學雜志。看他沒有走的意思，我便請他上樓喝咖啡，他連聲答應。

進了房間后，他坐在沙發上看雜志，我在廚房里煮咖啡。幾分鐘后，我端著熱咖啡過來，他把雜志遞給我，說：“你看看這里，有一首不錯的新詩。”我接過雜志翻看，他卻開始背誦起那首詩來。一百多行的詩，他竟然一句不差地背了下來。我震驚了：眼前這個家伙，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

我們正談著，室友王雯雯回來了，帶回了從唐人街買的醬豬手。王雯雯新交了個男朋友叫劉新雨，在康考迪亞大學念書，是個東北男孩。德爾祖瑪有生以來第一次吃豬手，嘖嘖稱贊。我告訴他：“我們中國人，尤其是北方人，過春節時都要買一些豬手，所以豬手有時比豬肉賣得還貴。”他說：“我們基本不吃豬手，屠宰場的豬手大都送到飼料廠去了，批發價只有10分錢一磅。”后來，他算了算中加兩國豬手的差價，吐了吐舌頭，若有所思。

我送德爾祖瑪下樓，他提議去圣勞倫斯河濱公園逛逛。夜晚的圣勞倫斯河神秘而美麗，河對岸拉瓦勒市燈火通明，像地平線上的一幅畫。我和德爾祖瑪有了第一次深談，他告訴我，他畢業于賽波胡克大學，在餐館里第一次遇見我就喜歡上了我。

那天晚上，在浪漫的氛圍里，我們的感情迅速升溫。夜里，回到住處，我興奮地失眠了，我不斷地問自己：“戀愛了？”

特需商店的秘密

5月14日是我的生日，德爾祖瑪告訴我，他要送我一件最珍貴的禮物，我很期待。那天恰好是周六，他一大早就趕到我的住處，把一個彩紙禮品盒遞到我手上。我迫不及待地打開，是本小說《島城秘夜》，作者署名——德爾祖瑪·安桑。

我對于讀小說沒什么興趣，但這本小說是德爾祖瑪寫的，就不一樣了。我用了兩天時間，一口氣把它讀完，并深深被其中的故事所感染。小說以蒙特利爾市東部窮人區為背景，描寫了一個法裔家族四代人的悲喜劇。我簡直有點崇拜德爾祖瑪了，很顯然，他是一個出色的作家。

我正沉浸在小說的氛圍里，德爾祖瑪打來電話，約我去唐人街吃火鍋，說要慶祝他的第一本巨作面世。熱騰騰的火鍋端上來，德爾祖瑪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但打火機怎么也打不著。他隨手從錢包里抽出20加元，卷了個卷兒，伸在炭火上。然后，他把點著的鈔票在空中轉了個圈，把煙點燃，然后看著鈔票慢慢燃盡。他的舉動，讓我很吃驚。

飯后，我們一起到他的住處，因為他有一份貴重的禮品要送給我。他從壁櫥里拎出一只大旅行箱子，箱子上貼了好多航空行李標簽。我注意到上面有堪培拉、德黑蘭、西安、東京等十幾個城市。我忍不住叫了起來：“哇，你去過這么多地方呀！”他說：“旅游是我的第一生命。”他拿出一本畫冊：“這是我前年出版的旅游畫冊。”

我細看，是加拿大著名的斯圖亞特出版社出版的，上面有幾百幅世界各地風景照，拍攝得極其精致而專業。我正看著，他柔聲說：“以后，我可以帶你到世界各地拍攝。”想到能有這么浪漫的旅行，我心里一陣陣發熱。

他打開箱子，拿出一只木雕。木雕的形狀很奇特，像一只北美土撥鼠。他告訴我，這只木雕是他祖上傳下來的，據說擁有它的人就會擁有幸運。他決定把它送給我，期望給我帶來永遠的幸運。我幸福極了，把木雕抱在胸前，流下了熱淚。

我和德爾祖瑪熱戀了。

有一天，王雯雯的姑姑請天津籍的中國留學生去家里吃飯，我帶著德爾祖瑪也去了。王雯雯的姑父欒先生是星巴克連鎖店的股東，家住圣勞倫斯河上的修女島富人區。王雯雯的姑姑很幽默，當別人問她當初為什么獨具慧眼看中了欒先生時，她說：“他追我時，開著名車，富得了不得，他的旅行箱上貼著幾十個國家的標簽。結婚后他才告訴我，北美好多城市都有‘特殊需求商店，他的‘名車是從商店租的；他點煙的鈔票是假鈔票，另一面是空白；他的旅行箱子上的標簽，也是從那個商店買來貼上的。”

大家聽了，笑得前仰后合，只有我覺得脖子后面冒涼風。我斜眼看了一眼德爾祖瑪，他不懂中文，所以表情茫然。

我問王雯雯的姑姑：“那家商店在哪里？”她回答：“在圣勞昂地鐵站附近。”

愛情謊言變諾言

兩天后，我決定去尋找那家特殊需求商店。出了圣勞昂地鐵站，我問了一個行人，那人指了指一個街拐角。我走到近前一看，招牌上寫著“特需商店”。店面很小，也很昏暗，里面滿滿地擺著各種奇怪的東西。

我看見了世界各地的航空行李標簽，也看見了一面是空白的假加元。我跟老板說：“我想成為《島城秘夜》這本書的作者。”老板說：“20元，明天取貨。”我交了錢，離開。第二天上午，我果然拿到了一本署有我名字的小說《島城秘夜》，跟德爾祖瑪的那本一模一樣。

我打電話把德爾祖瑪找來，看著他，我再也不能從他身上找到一點幽默和機智，反而覺得無比厭惡。我從抽屜里拿出《島城秘夜》，一下子摔在他懷里，喊道：“請你欣賞我的大作！”他迅速看了一眼，當發現上面有我的名字時，他的臉紅了。他低下頭，慢慢說：“你都知道了？”

他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車是租的，鈔票是假的，旅行標簽是買的，但他并不是為了欺騙我，而是為了迎合我的喜好，希望我能夠喜歡。當初他知道我喜歡詩，就連夜買了一本雜志，通宵背熟了上面的詩，只是為了讓我開心。他本打算在我再過生日的時候，送一本署名是我的小說，拆穿這個玩笑，逗我開心，可惜沒等他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他交代完畢，以為還有什么挽回的希望。我當時真是無比憤怒，說：“先生，我與您的交往結束了，請您離開吧。”他低著頭，走了出去。我透過窗戶看見他走出大樓，鉆進了車里。我突然心生不舍，但轉念告訴自己：就算他喜歡我，也不該欺騙我！

雖然我很理智，但心里還是有點牽掛，畢竟我和他交往了這么長時間。我極力不去想他，靜下心苦讀，爭取早日畢業。

德爾祖瑪仿佛一下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2012年8月24日是周五，王雯雯對我說：“我男友的一個朋友新買了房子，明天要開派對，我們一起去吧。”我本不想去，經不住王雯雯一再力勸，只好勉強同意。

星期六上午，我們到達距離蒙特利爾20公里的一個小城。我們走進一個帶花園的洋樓，這是一幢三層的波特式建筑，美輪美奐的造型給人賞心悅目的感覺，樓上樓下有十幾個房間。

王雯雯的男朋友，正在跟幾個中國留學生講這個房子主人發財的經歷。原來，房子的主人本來只是個打工仔，去年春節前他從銀行貸了款，與劉新雨合作，從魁北克省的幾家屠宰場購進十幾個集裝箱的豬手，發往中國。劉新雨的父親將這些豬手在華北和東北市場批發后，獲利豐厚。有了本錢，這個房子主人又和劉新雨合作，向中國出口魁北克的木材，發了大財。

大家吃著干果，喝著茶，等房子主人回來。大廳里寬大的電視屏幕亮了，播放的是對整個房子和花園的介紹。解說員說，這幢房子的主人本來認識一位美麗的姑娘，但因為他的無知和浮淺，傷透了她的心。現在，他真誠地向她表達自己的悔意和真誠。

我正在詫異，畫面一轉，出現了德爾祖瑪的面容。快一年沒見到他了，乍一見，我心里非常激動。他瘦了許多，臉上也滄桑了許多，聲音卻慢而堅實：“親愛的占麗姣，我曾經欺騙了你。我知道，無論我怎樣解釋，也難以換得你的原諒，但我想最后一試，否則，我會遺憾終生。我買下了這幢房子，并不是想用這些來換取你的愛情，我唯一希望的是，讓我過去的謊言變成愛情的諾言。”說到這，淚珠從他的眼里流出，我的眼淚也隨之流了下來。他停了半天，然后，一字一句地說：“親愛的麗姣，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并且重新愛我嗎？”

我捂住臉，蹲下來抽泣不止。王雯雯把我扶起來。我突然發現，德爾祖瑪就站在我面前！我再也忍不住，沖上去。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我對德爾祖瑪說：“真誠的心才是愛情最動人的表達，我不在乎你的財富、地位、成就、學識，我愛的是那個不斷逗我開心的傻小子！”他激動地抱起我不停地轉圈，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口哨聲。

在我和德爾祖瑪的訂婚典禮上，主持人讓我們互相說一句最想說的話。我對他說：“你繞了一個大圈，差點錯過我。其實，我早就離不開你了。”他感動地說：“幸虧我的玩笑被及時揭穿，你是我奮斗的動力和幸福的源泉。”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