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禮物

舒曼

生日禮物

舒曼

從小到大，我一直和姥姥生活在一起。姥姥有一個毛病，那就是愛嘮叨。“你正在長身體，每頓飯要多吃點。”“天氣冷了，出門的時候，多加一件衣服。”“最近你有什么心事嗎？可以和姥姥說說。”“不要不高興，你會變丑的！”……這樣的話經常在耳邊響起，讓我覺得很煩。不過，時間一長，我也就習慣了她的這種嘮叨。她說她的，我做我的，呵呵……

姥姥的性格像是經過歲月磨蝕的鵝卵石，沒有棱角；而我呢？叛逆的種子在心里發芽。我越來越覺得姥姥說的話是多余的，或者說，她說的那種情況發生的幾率為零。漸漸地，我開始和姥姥保持距離。姥姥的話一下子少了許多，我渾身也輕松下來，心中滿是高興。這種局面持續了一段時間，可是姥姥似乎不太適應，臉就像一張沒有光彩的白紙。有時，她還會坐在窗臺旁發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姥姥畢竟是長輩，我還是“假裝”很聽話的樣子，免得傷她的心。可是，姥姥做的千層鞋卻讓我感受到了另一種愛。

姥姥自幼在農村長大，沒有見過什么世面，更是節儉持家的好手。那時候，家里窮，買不起鞋子，只好自己做布鞋。我小的時候還看過姥姥做鞋呢。那是一種極為普通的布鞋，鞋面是一層灰色的布，看上去很土氣，鞋底不是橡膠的，也不是塑料的，而是用破布納成的。父親、姑姑、大伯都是穿著這種鞋過來的。我還親眼看過姥姥納鞋底呢。姥姥把平時節省下來的布頭堆在一起，閑下來了，就照著鞋底的樣子將布頭裁減成若干小塊，然后在上面抹上糨糊，抹一層粘一塊，粘一塊抹一層，直到足夠厚。布頭被粘在一起，硬邦邦的，然后用錐子扎孔穿線。先扎一個小孔，然后用針穿過來，再扎一個小孔，又把線引過來。如此往復，這樣線就一點點地把布塊納住。上面的針眼特別密，一針挨著一針的，就像無數個芝麻粒一樣粘在上面。姥姥說，她年輕的時候納過很多鞋底。尤其到了冬天，沒什么事可做，她就坐炕上納鞋底。一冬天下來，能納二十幾雙呢。姥姥納的鞋底不僅供自家人使用，還分給鄰居和親戚。姥姥的手很巧，有時還納上一些簡單的圖案在上面，看上去很可愛。

那個年代，大人們對這種鞋底喜歡得不得了，我卻對之嗤之以鼻。現在，在市面上早就找不到這種“老古董”了，姥姥卻陶醉在她的工藝里。笨重的鞋底，灰色的鞋面，鞋面上還繡上兩朵梅花。最“引人注目”的是接觸地面時，那“啪啪”的響聲，似乎在告訴人們來了一個“土小丫”。姥姥卻不改對這種鞋子的衷愛，即使搬進了城，她仍然收集家里的舊衣服，然后剪成小塊留起來。有一次，父親誤把一堆布頭扔掉了，讓姥姥傷心了好幾天。當時，我們都納悶呢，誰也沒有得罪她呀，她怎么悶悶不樂呢？還是母親細心，一看衣柜里的布頭不見了，她才讓父親去道歉。于是，我經常在家里看到姥姥“舞針弄線”，把那些廢舊的布頭重新利用，納出了精致的鞋底。

然而，我對這種鞋底沒什么好感，哪還有人穿這種鞋呀！令我無法忍受的還是12歲生日那天，姥姥送給我的禮物。

那天，朋友們送來的禮物都是從精品店里買來的，而姥姥送我的卻是一雙新布鞋。當時，大家都愣住了，驚詫的目光像火一樣灼燒我的臉。她們似乎在疑問：“你的姥姥怎么這樣……”我也感到特別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是傻傻地站著。我本來心情挺好的，卻被姥姥的禮物攪得亂七八糟的。

此時，姥姥也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她很快緩過神來。她嘿嘿一笑，然后說：“還有，還有……”姥姥緩緩地掏出一個小包，用那雙干枯的手在里面不停地翻著。她終于停下來，從里面拿出三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她把錢遞給我，一笑臉上的皺紋就更多了。“孩子，生日快樂！”

身后的朋友很羨慕，我的虛榮心也得到了極大滿足。我隨手把那雙布鞋放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卻不想姥姥和那雙布鞋一樣，孤伶伶地待在一個無人理會的地方。

晚上，同學們都走了，家里弄得一片狼藉。我忙著整理“戰利品”，而姥姥則在一旁收拾衛生。“太漂亮了！”“同桌真夠意思！”“嘿嘿，太棒了！”……我一邊翻看禮物，一邊發出感嘆！而姥姥的那雙鞋子仍然被丟在角落里。

第二天，姥姥說要回鄉下，還說若不是給我過生日，她早就回去了。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姥姥。那天中午，母親送姥姥去客運站。我也要去送，被姥姥攔住了。她說：“趕快在家寫作業吧，免得晚上熬夜！”“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呀！”我問。

“大概一個月吧。你好好學，爭取下次月考給姥姥報喜！”姥姥又笑了，笑得很甜。

姥姥走了，屋子里空蕩蕩的，那雙布鞋突然出現在眼前。我把它拿出來，細細地端祥，鞋底被縫得密密麻麻，橫豎成行，就像機器加工過一樣。那是姥姥一針一線縫的啊！

一絲愧疚開始啃噬我的心。我脫下了嶄新的棉靴，輕輕地換上了那雙布鞋，頓時，一股暖流從鞋子里彌漫開來。我不由自主地走了兩步，感到特別舒服。我小心翼翼地脫下鞋子，突然看到一雙精致的鞋墊，左邊上繡著“學習進步”，右邊上繡著“生日快樂”！姥姥是多么用心呀，竟然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我的愛。

姥姥的這份禮物算不上精美，甚至有些寒酸，但我明白，那就是愛，是姥姥的一片心意。

編輯/黃書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