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終于到站了。長途汽車站里,用于包裹臭鞋的塑料袋,飄零一地。年輕的人們,拖著行李箱,朝鎮街工廠涌動。這種大遷徙,過去30多年來,一刻沒停止。
變化也悄然進行:過去,縱然再辛勞,貧瘠的土地上,也無法長出更多的糧食。迫于生計,父輩們背著蛇皮袋,開始了一場場嵌入城市的謀生運動。當下,同樣來自農村,但蛇皮袋換成了行李箱,擁進城的人,更多是出于發展需要。對財富的渴求,使青春的持續流動,成為了這個時代發展的底色。
從未想過在城市扎根的,是他們的父輩。養家糊口,讓平房取代破舊的瓦房,是他們根深蒂固的需求。幾經顛沛,夢想成真。此后,下雨天,孩子忙碌著找臉盆、水桶,以接住屋頂漏雨的場景,逐漸消失。隨同消逝的,還有那雨打臉盆的“叮當”聲。
在愿望達成后,他們卻遺憾地發現:為子女精心構筑的這一切,根本無法留住他們!
走出去!仍是孩子最大的沖動,而且出走的孩子,壓根就沒想回來。隨著上一輩的逐漸老去,不掙錢的農田里,難覓年輕人的身影,良田荒蕪幾成定局。
父輩可以在村里筑起一棟棟和城市一樣漂亮的房子,卻無法構建出一種城市化的生活狀態。而年輕人需要的,正是這種生活狀態。所以,他們寧肯蝸居城市,也不愿回來。
但高企的房價,還有那始終不見“松口”的戶籍制度,讓一代代年輕人的正常夢想,成了奢望。他們有的失意了,失望了,選擇了回歸,憑著在城市草創時期所學的技術或累積的資本,在家鄉開起小店、做起修理或開貨車。
與規范化的城市商業相比,小店顯得雜亂,但在經營者身上,仍能看出“夾生”的城市印跡—修理店的修理工,穿著西裝襯衫,一臉專注;在城里做過銷售、跑過業務的人,回鄉還習慣扎著領帶;年輕的泥水工,不急于褪掉身上的臟衣服,先到電腦前上上網。
業興而家旺。當農村個體逐漸富足時,鄉村卻日趨蕭條。新生代的農民工進城打拼多年后,也猛然發現—結果,還是和父輩一樣,致富最多能改變的,只是個體家庭的命運。而鄉村的整個社會秩序、生活狀態的改變,仍需國家層面的配套演進。
否則,他們的下一代,仍和他們一樣,帶著無處盛放的焦慮青春,持續游走在城鄉邊緣。游走的,是實體,更是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