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淑青
對于柳溪,一直情有獨鐘。
每當提起柳溪,我就會想起浣紗的江南女子,未經世事雕琢,未經紛繁擾亂,那么質樸、那么溫厚,那么羞澀。那清澈的溪水是江南女子純澈干凈的雙眸,那彎曲的拐角是江南女子內心深處百轉千回的心事,那岸邊翠綠的青草地是江南女子身上披著的翠綠霞衣。冬天朦朧的霧,籠罩住了柳溪水,就像那白色的輕紗,掩住了江南女子臉上悄悄綻放著的笑意;春天的風,柔和地掠過溪水的波心,像那不經意闖進心扉的男子,讓柳溪蕩起了一圈又一圈溫柔的漣漪。
這些年,輾轉各地。在杭城,我曾久久地佇立在錢塘江畔,在潮來潮涌間我看到了坐在油壁車上蘇小小那絕美的容顏;在京杭大運河的古色幽香里,我看到了隋煬帝那安臥在花船里的悠然自得;在諸暨西施故里的若耶溪畔,我看到了李白筆下風飄香袖的采蓮女;在古城紹興的護城河邊,我看到了江南的綠水紅橋和杏花疏雨;在金華的雙溪,我看到了那載不動許多愁的舴艋舟。我喜歡水,喜歡那帶有濃濃文化底蘊的江南曲水,無論他鄉的水是溫柔的,還是豪放的,無論是被眾人所熟悉的還是一文不名的,都比不了那道無名的溪水在我心中的分量——柳溪水。
柳溪散發著泥土味,有種鄉野青草的芬芳,那是鄉下老家特有的味道。遠在他鄉,故鄉這個詞對于游子來說是略帶著虛幻的,真真實實存在于大腦問的就是故鄉的人、故鄉的月以及那故鄉的水。柳溪,是鑲嵌在故鄉掌心上的一道紋路,是游子心中那道疼痛、難以愈合的裂紋。它一路向東流淌,就這樣幽幽地流進了我的夢鄉。我看見了童年時代赤腳涉水而過時激起的波浪,我看見了躺在溪底光潔的鵝卵石和它們的寂寞,我看見了我的父輩們挑著水佝僂的背和搖晃的腳步,我看見了溪水中倒映著金燦燦的夕陽,看見了孩子們折疊的在水中飄來飄去的紙船。
柳溪,我文學夢誕生的地方。很多個日光熹微的清晨,很多個星月傾瀉的夜晚,我們一群詩友,坐在溪邊的石凳子上,填著平平仄仄,讀著意境悠遠、回味無窮的詩詞。那刻,我的心褪去了所有世俗和紅塵的喧囂,靜靜的,靜靜的……輕靈得猶如彈奏古琴一般的水聲,正輕輕叩擊著我的心扉。它如柳枝般的柔軟綿長給了我無限創作的靈感。我終于明白家鄉的詩社為什么會以“柳溪詩社”命名,我終于明白走向窮途的古詩詞為什么在家鄉會如此繁榮,我終于明白這樣一條普普通通的小溪,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去書寫她。新詩、散文表達不出柳溪的清澈簡單,只要那么干凈利落的幾十個字,足矣!
我不想去追溯柳溪的歷史,也不想知道柳溪的源頭在哪里,我只知道我的童年、回憶以及文學夢緊緊地和柳溪捆綁在了一起。我是背叛了故鄉的人,我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都渴望離開自己貧瘠卻又可愛的故鄉,都希望在遙遠的城市有屬于自己的立足之地。每次回鄉下老家,我都要去溪邊走走。那跳躍的柳溪水,似乎時時刻刻都在告誡我,無論隨風漂泊到哪,都不能隨波逐流,要做一個干凈清澈、無愧于心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