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柏（外三首）

梁儷千

或許

我真該以純粹的灰白色彩面世

或者隱世

就像攝影師調出來的黑白片一樣

這樣

人們看我的目光也許會自然很多

可是

我終歸讓你失望

我竟然還綠著

我竟然還健壯

只是

我更加與眾不同

我的軀體

被四季的風

一年一年地扭轉

被冬夏的雨雪，甚至雷電

一遍一遍地劈打

遍體的傷痕

被陽光和春風

輕輕地縫合，

輕輕地梳理

像母親的手

在冬夜里為熟睡的我

又蓋上一層棉衣

于是，那些傷痕

成長為柔美的紋路

旋轉的，美麗的紋路

這是我心底的笑容

成長的絢麗，燦如菊花

沒有人知道

那燦如笑靨的紋路

流水一樣

流向何方

那是時間的方向

二泉映月

是月光嗎

如此清幽

如此安靜

是春江花月夜中的月光嗎

為什么不同呢

僅僅是春江在流動

而我是靜靜的一汪清泉嗎

為什么

同是月光

張若虛筆下的月光

那么浪漫，那么唯美

阿炳琴弦上的月光

卻那樣凄苦，那樣蒼涼

難道筆是用來生花

琴弦是用來傾訴的嗎

那么

愛月的人啊

請用筆將我抒寫

不要用琴弦來把我歌唱

升騰的白云

我要走了

請不要挽留

在你身邊

我們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但是

我將你籠罩

將你遮蓋

將你纏繞

我遮擋著人們的視線

使你永遠無法清晰

永遠不能明朗

我隱藏了你的偉岸

我涂改了你的新綠

水在你的腳下

但水里邊是我白云的影子

沒有你山的峭拔

那么

就讓我們揮手告別吧

我去天空流浪

隨風去遨游四方

你留在有水有樹的地方

永遠做人們心中的脊梁

天地之間

是我們永恒的遙望

繁花

請不要笑我

開得如此平常

如此熱鬧

我還太年輕

沒有學會深沉

沒有學會孤獨

我很單純也很熱烈

不知道什么是故弄風騷

我想把我心里的想法全部表達出來

我還沒有學會藏鋒

如果有一天

我深沉得——

虬龍樣的枝條上只開出了

一朵花，兩朵花，三朵花

我成了自然的藝術

但是

我的青蔥歲月也結束了

所以盡情地欣賞我吧

贊美我吧

我是世界上最美的花

清純得如同背景的天藍

簡單得如同天藍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