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君
奔喪
這年,春節臨近,青云卻收到一份電報,電報上說岳父辛宇病故,青云匆匆回許昌奔喪。
追悼會上,獻了花圈,聽了悼詞,瞻仰了遺容,送靈到火葬場。
當尸體送入化尸爐時,電子炮震耳欲聾。
一堂爐火,裊裊青煙。
一方小小的骨灰盒,將岳父一生的恩怨情仇、悲歡離合都裝了進去。
一本黨史
辦完了岳父的葬禮,第二天一早青云便乘車回了自己的老家,為烈士父親青學文上墳。
1948年,青學文按照上級指示到殷莊進行革命活動,不意被國民黨反動派的頭子師長尚振華的部隊包圍。當時,國民黨反動軍官將全村男女老少幾百口人集中到打麥場上,四周架著機關槍,尚匪軍官威脅群眾,若不把共產黨的干部交出來就要把全村人全部殺掉。群眾沒有人指認誰是共產黨的干部,喪心病狂的尚匪軍官就要命令部隊開槍,四面拉槍栓的聲音響成一片。在這樣千鈞一發的關頭,青學文自己凜然站了出來,大聲說,我就是你們要抓的共產黨干部,你們不要傷害群眾。就這樣,青學文落入了虎口。副師長關震亞對尚振華說,這個青學文是個人才,如果能投降過來是大有用處的。尚振華說,像青學文這種共產黨是絕對不會投降的,你就別費那個心了。關震亞又建議對青學文用刑,尚振華搖搖頭說,用刑,對軟骨頭可以,對這種人沒用!就這樣青云的父親青學文在建國前被國民黨反動派殘忍地殺害了。
在烈士陵園管理處,青云得到了一本中共舞陽縣黨史,里面有許多地方記錄著父親青學文的事跡。
要了解父親的革命斗爭歷史是青云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事。他如獲至寶,有了這本書,自己多年追蹤自己父親的足跡的夢想就要得以實現,他覺得這本書里有父親要給他說的許多話,他覺得有了這本書,遠去的父親又似乎來到了他的身邊。
追思
為了減少岳母在家里睹物思人的悲痛,青云準備把岳母接到唐山住一段時問,換一下環境也好改變一下心情。
吃過晚飯,青云和岳母一家人圍著火爐閑說話。
不知不覺岳母又說到岳父的事。
“老辛呀,他那個病,還是起根于心病呀!”岳母感傷地說。
“自從陳繼堯死后,他心里好像塌了氣一樣,常常一個人喝酒,一邊喝還一邊哭,哭得淚流滿面,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陳司令的突然去世傷著他的心了,以后不久他的病也就出來了!”岳母說著不覺又掉下眼淚,辛華忙掏出面巾紙為母拭淚。
“葉舞支隊還有個政委叫汪澤民,這次你岳父病故汪澤民還從北京發來了唁電。”岳母看了青云一眼,繼續慢字細語。
葉舞支隊,葉舞支隊……
岳母在悲傷中不斷地提到葉舞支隊。
讀史
青云帶著岳母和妻妹辛華來到了唐山家里。
岳母和辛英見面,自然是一番執手相看淚眼競無語凝咽,頓失親人的悲痛使人愈感親情的珍貴。
青云來到書房正襟危坐,一臉凝重地閱讀那本中共舞陽黨史。書中有多處都記著父親青學文的革命活動。
看著看著,葉舞支隊四個字像閃電一樣映入青云眼簾。
青云馬上扶扶眼鏡往下看,書上寫著葉舞支隊是新四軍5師的一支部隊,人員大部是葉縣舞陽的地方干部,司令員是陳繼堯,政委是汪澤民。青學文由于勸說綏靖師一個團長反正暴露身份后,由組織安排參加了葉舞支隊的工作,數次出色地完成偵察和組織宣傳群眾的工作。文章后面還有編纂者記述采訪汪澤民關于青學文的情況。
“原來我父親青學文也是葉舞支隊的!他和岳父辛宇都是葉舞支隊的!原來他們曾是一個戰壕里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這個發現像驚雷一樣震顫了青云的心靈。
青云拿起那本書三步兩步沖到客廳里,正在客廳里說話的岳母、辛英和辛華看見青云那樣子都怔住了,以為發生什么事情了,一個個兩眼直視著青云,緊張地張著嘴。
“岳父和我父親都是葉舞支隊的!他倆是戰友!這本書上寫得清清楚楚!”青云舉著書大聲說:“我真后悔呀,岳父活著的時候,也沒和岳父好好聊聊,多年來想找父親的戰友,沒想到岳父就是!”青云很追悔自己以前和岳父的生分,現在人鬼兩重天,再想說半句話也不能夠了。
“你岳父和你爸原來是葉舞支隊的戰友,那咱們兩家還真有點啥意思呢!”岳母年歲大了,總愛往神秘處想:“緣分,緣分呀!”
真是緣分
青云的岳母和妻妹辛華在唐山住了兩個多月,冬天過去了,岳母提出來想回許昌了。
青云和辛英送她們北京轉車,順便拜訪一下辛宇的老首長,曾任葉舞支隊政委的汪澤民。
在汪澤民家,老首長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賓主坐定以后,岳母向汪澤民說:“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么稱呼您,我就還叫你汪政委吧!”
“叫老汪,叫老汪就行了!”
接著,岳母指著孩子們向汪政委一一作了介紹:“這是大女辛英,這是二女辛華,這是大女婿青云!”
“好,好,孩子們都長大了!好呀!”汪澤民慈祥地拍打著幾個人的肩膀。
青云發現汪政委一個勁地看自己。
“青云,你是哪里人?”汪政委問。
“舞陽,舞陽縣。”青云帶幾分惶惑地回答。
“看你面相身個像一個人,你認識舞陽一個叫青明的人嗎?”
“噢!青明是我父親的小名,我也是剛從一本舞陽黨史上知道,我父親叫青學文,參加葉舞支隊后,為避免家屬受迫害,就用了青明這個化名。”
“噢,你就是青明的兒子呀,怪不得我看著咋那樣像當年的青明呢!”說到這里,汪政委又轉過臉對青云的岳母說:“你們兩家早就結親了吧?”
“是呀,青云跟英子結婚也好幾年了呢!”
“你們兩家結親的時候就知道他就是青明的兒子了?就知道他爸和辛宇是葉舞支隊的戰友了?”汪政委問。
大家覺得汪政委問得有些蹊蹺,青云岳母說:“他們兩個結婚時,辛宇我們并不知道他就是戰友青明的兒子,那時他只說他父親叫青學文。”
“那你跟英子是怎么認識的?”汪政委近于追問了。
“英子銀校畢業分在了舞陽銀行,我去銀行辦事,就認識了!”
“你們是自由戀愛?沒有誰牽線嗎?”汪政委問得青云和辛英都不好意思起來了,但又覺得汪政委這樣問肯定有汪政委的道理。
“是!”青云和辛英同時答道。
“你們兩個成婚正是順了你們兩個父親的意了!”汪政委饒有興趣地說:“你們兩個的父親是我們支隊的兩個秀才呀,可有學問了,一次戰斗辛宇腿上受了傷,是青明把他背下來的,青明一邊背著辛宇往下撤,一邊開槍射擊,那時青明用的是支二把盒子槍,槍法可準了,硬是把辛宇救下來了。辛宇感激救命之恩,曾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青明有個兒,我有個女,咱們結親家吧,等他們長大了,讓汪政委做大媒。”汪政委說到這里哈哈大笑起來了:“真是俗話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呀!”
大家聽了都很驚奇,發現兩個父親是戰友時一家人大大驚奇了一陣,現在聽汪政委說兩個父親曾有過婚姻之約就更驚奇了。
“青云,你是學什么的?能不能把這事寫一寫?”汪政委問。
青云回去后寫下了以上那些文字。
青云在寫的時候,心潮涌動,流了許多動情的眼淚。這眼淚里有一份是對自己渺小靈魂的悔恨:父輩在槍林彈雨中能同生共死,而自己卻顧忌著岳父是地主成分又被打過右派而多年和他那么生分!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