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樹記（外二首）

衡陽師范學院 康偉明

一根染綠的頭發，從時光的縫隙中

墜落成為一粒種子。培土，踩實，澆水

一粒圓潤的心濕潤地躺在芽孢里

父親是一個園藝工人，熟稔的技藝

剪裁枝丫還是噴藥殺蟲，一切都中規中矩

他說他是過來人，經驗主義跨在

兩代人之間，猶如一道枷鎖

被歲月擦得锃亮。三月十二，清風明朗的

一個日子，我在強烈的太陽光下

回憶父親嫁接和根植的技術

每一絲發尾撩動，猶如心弦被撥亂

一根枝丫在顫動，一片葉脈在顫動

整棵樹都在顫動。它年輕的模樣可愛至極

鏡中花，水中月，一根染綠的頭發

輕輕碰觸在大地之上，被時光之手撫摸

湮沒至無影無蹤。原來，我不是根植之人

而是從萬千叢林中艱難跨出來的

那一株閃爍著淚痕的綠苗

一只蜜蜂在油菜花里抽泣

小提琴有節奏地顫動，伸入自然之肌膚

咯噔一下，心是一頭犁田的牛，哞哞叫。春天

在身后次第開放，到處都是新翻的泥土氣息

一只蜜蜂伸長了因幻想而意淫的觸絲，每一個趴在

胯下的黃色肉體，因過分裸露而成為填補視線的

空白或者心靈的空白

風來了，送去了少年火熱的赤誠。大片倒伏的油菜花

如今打著水牛的盹兒。沉重的鼾聲從村子里爬起

我站在月下，理不清一根根粗長的白色鬢發

一只蜜蜂在油菜花里抽泣。啜泣聲越過高高的山崗

低低的山谷，策馬奔騰，山路水路，月亮太陽霧靄

迎春花牡丹菊花或者一朵豐姿綽約的梅花……

必 須

必須在一朵桃花里挑出微弱的燈火

雨季闌珊，我們必須用自己的皮囊遮擋風和雨

必須在一瓣桃花里耕出一畝田，插上一畝秧或者

從水槽里渡過一些澈亮的水，讓日子豐盈充實

必須在一棵桃樹下開辟一片野地，種上青菜種子

或者建一所明亮通風的房子。我有兩只耳朵

一只用來聽呼吸，另一只用來聆聽愛人的心語

必須用桃花為自己沐浴一次，滌蕩而去的

除了恨，還必須有一部分暗淡無光的愛

必須和一朵桃花做一次愛，汁液是落紅，春天是

伴娘，身體的紋理鮮明有層次，每一次的蕩漾都是

身體和靈魂的搖曳。除此之外，我們還必須大聲地

喊出自己的名字，和春雷一樣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