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東北（組詩）

天界

大雪覆蓋的山上，突然聽到一兩聲鳥鳴

雪如此潔凈。山上每一個懸崖

都坐著神仙。白發鶴顏

那些雪松破石而生

瘦骨道勁。針尖刺向蒼穹

傲立于塵世

日月精華，此處流轉

靈光塔高于臺階

略低于天空。大雪覆蓋的寂靜山林

一只鳥，塔邊發出叫聲

長白野外

滿世界白啊——房子，白楊，山巒，雪松

以及

大片收割后的田地

而天空那么陰冷。風抽走體內火焰

一條堅硬的路鋪向遠方

大東北曠野

誰在雪鋪成的厚實信紙上寫信？

所有符號，一夜之后

都被徹底掩埋

雪如此潔白

容不下一點痕跡

惟有它的舞蹈，停留在每一個角落

霧凇

太陽雨的奧秘在于機緣

如閃電切斷長虹；流星刺破夜幕

——這奇絕而壯觀景象

得有個好運氣

穿雪袍的吉林

是月色下珠光寶氣的冷婦人

一萬噸月光就是一萬里天空灑下的雪花

樹枝掛滿冰珠

閃閃發亮。搬運雪花的是風

無數雙手停留在更高處

隨時伸入人間，抹去幻象

在長白

——兼致東方惠

大雪封山。大雪擋住了金戈鐵馬。

誰曾在這里建立王朝

已不重要。

我站在寒冷的邊關

聽一千年前勾魂的風擂響戰鼓。

大雪封山。雄偉山河，更加瑰麗。

鴨綠江清澈。靈光塔寶光猶在。

天池是深藏的良心

祈禱聲始終低于塵世。

大雪封山。長白，一個小酒館

藏下整個大冬天的愉悅——

沒有比這樣的純粹，更讓人醉得徹底。

人民廣場

童話里的雪，雪之女王的雪，滿世界鋪著

鏟雪的人，嫻熟地鏟掉身上熱氣

一撥一撥乘客，公交車里下來

緊捂衣帽。160路站點

通往客運站或凈月潭

路兩邊，樹在寒風中挺立

往來的風，填滿每個角落。自由

快意。紀念碑，是紀念外國人的

如一只高處打開巨大翅膀的鳥

影子投向中國人民銀行

多么輝煌，閃耀。長春是淳樸

美麗的。等車的人

路過的人，以及觀賞的人

沒有一個不行走在自己的身體里

如果把雪還給天空

大地還給莊稼；并把冰封的長白山

還給外界——大冬天的東北

必定是不可能的——

人民廣場，依舊白雪皚皚

凌晨，走在大東北堅硬的石板路上

這條老舊石板路，小巷里延伸出來

馬路對面，是客運中心

凌晨四點三十分

風凌厲。丟失水分的雪

干凈的雪，打在臉上，有點刺痛

幽暗路燈下，幾個影子晃動

冰凍的石板路

聚積大東北整個冬天的堅硬。燈光拉長的影

子

低頭拖著行李。石板路修建于何時

我并不知道。此刻，它發出

玻璃破碎的聲音

它像是即將從冰雪覆蓋中

脫離自己的身體。天色那么陰沉

在這個陌生小城

客運中心將把我送向下一站

我看到石板路中間，一扇黑乎乎的門

門口，我緊緊擁抱過我的朋友

（責任編輯 吳景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