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開城工業園重開無日？

邵樂韻

一個月前，當朝鮮對韓美聯合軍演表示強烈不滿，隔空喊話要把首爾和華盛頓變成“一片火?！钡臅r候，觀望者們判斷，局勢仍在可控范圍之內，因為開城工業園區還在正常運行。

“我們早就習慣了?！庇浾吲c幾名韓國媒體同行聊天中問及，如何看待近期朝鮮的一系列言行，《中央日報》的經濟記者金昌羽笑笑說。的確，經過幾十年的循環往復，韓國人學會了在“神經戰”下情緒穩定，一笑置之。“我也不覺得朝韓之間會爆發戰爭。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吠犬不咬人?！?/p>

朝鮮這回卻是在開城園區動起真格。5月3日，滯留開城工業園區的最后7名韓方人員通過軍事分界線回到韓國一側。至此，作為朝韓關系紐帶和晴雨表的開城工業園，在正式運營8年之后，淪為一座空城。

即便是在2010年發生“天安”艦事件后，開城園區也沒有因為朝韓關系的驟然緊張而停運。如今，對于朝鮮做出這樣一個看起來雙輸——至少經濟角度上雙輸——的舉措，分析人士努力羅列說得通的依據，比如美國外交關系協會朝鮮半島事務高級研究員斯考特·斯奈德認為，朝鮮是通過閉園向韓國以及外界表明，我不是逗你們玩，以此提高未來在談判桌上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尋求政權穩固的朝鮮領導人認為開城園區增長的效益會掩蓋其執政成就的榮光，比如以核威懾抵御外界“侵略者”。

“關閉開城工業園區，韓國的經濟損失很大，很多企業關閉甚至會導致破產；朝鮮方面會損失大量外匯，但朝鮮政府更多地還是從政治角度考慮問題?！敝醒朦h校國際戰略研究所教授、朝鮮問題專家張璉瑰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開城工業園區為朝鮮的工人提供了大量工作崗位和穩定的收入，朝鮮擔心韓國企業的影響擴大會帶來危險。”

開城園區的意義

在韓企完全撤出之前，朝韓進行了一番協商。朝鮮要求開城工業園區內的韓國企業支付1300萬美元資金，其中包括朝鮮工人3月份的工資（730萬美元）、2012年度企業所得稅（400萬美元）以及通信費和垃圾處理費用等（170萬美元）。

考慮到讓韓方人員盡快回到國內最重要，韓國政府運用了韓朝合作基金，向朝鮮支付了1300萬美元，并表示會在向韓方企業進行確認和核實后與企業進行清算。

雖然開城工業園區的人員已經盡數撤離，工廠全部停產，但園內辦公樓的照明和凈水廠的運營仍舊靠韓國電力公司的1萬千瓦最低供電量勉強維系著。那點光亮，也微弱地證明朝韓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徹底“拗斷”。

自2007年6月以來，韓方每天要向開城園區輸送10萬千瓦的電力。雖說這些電力主要是供給工業園區，可開城居民也因此而受益。韓方每天還向園區供應1.5萬噸的水，30萬開城居民中的一部分人正在使用這些水。

如果韓方中斷電力供應，而朝鮮又不能自主供電的話，水庫的凈水池和排水池將停止運轉——按照曾去平壤采訪過的閭丘露薇的說法，平壤的公共汽車總是走著走著停在馬路上，因為缺電。

朝韓之間的經濟聯系，尤其是開城工業園區，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末。1988年，韓國總統盧泰愚提議韓朝之間進行文化和經濟交流。雖然他的建議為日后的接觸打開了一個口子，但是當時并沒有具體的經濟策略。

同一年，韓國知名企業現代集團的創始人鄭周永訪問了朝鮮。歸國后，這位企業家的腦中開始孕育一項重要的在朝投資計劃。

政治力量推動了鄭周永的投資項目。1990年，朝韓之間的高級別外交對話第一次取得政治性突破。1991年底，雙方簽署了《北南和解互不侵略和合作交流協議書》和《朝鮮半島無核化共同宣言》，經濟交流也因此看到了希望。

然而剛從門縫里透出的曙光很快就暗淡。1993年，朝鮮以國家安全為由宣布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首次朝核危機爆發。直到1994年，美國前總統卡特以私人身份訪朝，才使半島局勢迎來新局面。

1997年，金大中當選為韓國新任總統，朝鮮和韓國之間的經濟交流出現新氣象。當金大中力推“陽光政策”的時候，鄭周永則分別在1998年的10月27日和11月2日與當時的朝鮮領導人金正日進行了會面，提出建設經濟特區的設想。金剛山旅游區項目正是在此期間孕育誕生的——從1998年啟動到2008年發生韓國女游客誤入朝方軍事禁區被擊斃事件而叫停，10年里金剛山旅游區接待的游客將近200萬人次。

在90年代末，金正日與鄭周永又有過幾次交談，尤其是1999年9月27日至10月5日之間的一次見面，對后來開城工業園區的投建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2000年6月，金正日與金大中在朝鮮首都平壤歷史性會晤，雙方簽署《北南共同宣言》，結出了開城工業園區這枚碩果。2003年園區進入建設階段，2005年正式投入運營。

選址開城，也有著特殊的歷史意義——開城是高麗時代的古都，經歷了500多年的繁榮，傳統商業興盛。

韓國政商界人士最初認為，開城工業園區的短期利益在于韓國企業能夠雇傭廉價的朝鮮技術工，而長期考量則是希望通過這樣的軟著陸逐步減少兩國之間的收入差距，這樣將來如果韓朝能像東西兩德那樣實現統一，韓國方面不至于有太大的財政負擔。

但如今看來，盡管開城工業園區的產值從2004年的4200萬美元飆升到了現在的約20億美元，但它并沒有達到韓國的初衷?！瓣柟庹摺敝螅_城工業園區反而屢屢因為朝韓關系的變化而遭寒流。

重新界定中朝關系

2008年韓國總統李明博上臺，他希望繼承前任成果，讓韓朝關系能夠得到進一步改善。朝核危機卻一再阻礙關系的突破。李明博政府的對朝政策開始漸漸轉向強硬。過去幾年，韓國流入朝鮮的資金和商品量持續減少。與此同時，近10年，中朝之間的貿易額從2000年的5億美元增加到了2011年的約56億美元。許多分析人士稱，中國已經成為朝鮮倚賴的重要經濟來源。

不過，《華爾街日報》等媒體注意到，最近朝鮮和中國的貿易量減少了。據中國海關總署4月的報告，2013年第一季度中國對朝鮮的出口額下降了13.8%至7.2億美元，這一變化被《華爾街日報》解讀為“中國已經對頻頻挑釁的平壤失去了耐心”。

張璉瑰卻認為，貿易數字并不能直接反映政策的變化?！半p邊貿易波動本身就大，很難說是政策調整的因素，也可能是各方面因素造成，比如安理會對朝鮮進行制裁，所以中國對朝鮮的物資出口相應減少了?！?/p>

張璉瑰也提到，中國在朝鮮問題上的認識開始清醒起來。“一開始中國的認識有偏差，認為朝核問題主要關系朝鮮和美國，以勸和促談的姿態發起六方會談。但朝鮮在中朝邊界地區進行核試驗，對我國的環境安全構成了威脅。所以我國應堅決維護朝鮮半島和平與穩定，實現半島無核化。

“以前有人認為應該把‘穩定放在最前面，要提供援助促進朝鮮改革，這種想法是愚蠢的。應該抓住核問題不放，因為一旦朝鮮擁核，就會成為東北亞動亂之源，朝鮮會尋求用武力實現朝鮮半島統一。”

本月2日，美國五角大樓首次發布朝鮮軍力報告。總計26頁的報告開篇就稱，由于朝鮮的挑釁和影響地區穩定的行為，如試圖攻擊韓國，尋求發展核武和遠程彈道導彈，并無視國際協定和聯合國安理會相關決議進行武器擴散，“朝鮮依然在東北亞對美國構成最嚴峻的安全威脅”。

五角大樓報告認為，盡管資源匱乏和武器老化，朝鮮仍在前沿陣地部署大量軍力，可以給韓國帶來重大人員傷亡——朝鮮軍隊由陸、海、空、導彈和特種部隊組成，總人數位居世界第四，而且朝鮮軍隊可能具備操作電腦網絡的能力。但鑒于美韓同盟實力，朝鮮未對韓國發動攻擊，“不過在小范圍內，朝鮮試圖利用軍事挑釁實現國家利益”，如2010年擊沉韓軍“天安”艦和炮擊延坪島。

美方判斷，“朝鮮繼續對其核基礎設施進行投資。朝鮮隨時可以再進行核試驗?！睘榇?，美國?；鵛波段預警雷達已經部署到了東亞地區。但也有中國專家分析，美國明面上針對朝鮮，更是趁機針對中國、俄羅斯。

朝鮮國防委員會政策局發言人5日表示，開城工業園區的命運完全取決于韓國當局的態度，前提條件是韓國必須首先停止一切敵視朝鮮的行為”。韓國國防部發言人則在次日回應，美國核動力航母已進入作戰區域，韓美不會因朝鮮的大力譴責而中斷聯合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