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羅德里克
緊縮在歐洲似乎已不再時尚—至少眼下如此。歐盟給了西班牙、法國和荷蘭更多的時間使其遵守歐盟不超過GDP的3%這一財政赤字上限。甚至德國政府官員如今也承認,除了財政緊縮外,還需要其他手段重振歐元區外圍經濟。
據歐盟委員會,“其他手段”指的是結構性改革:放松裁員限制和其他勞動力市場規則、使封閉性職業(譯注:其門檻向業余和資歷不足者封閉的職業)自由化,以及取消商品和服務市場的管制。
但這只是新瓶裝舊酒。自歐元區危機爆發以來,“三駕馬車”(歐盟委員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歐洲央行)一直堅持將此類結構性改革作為金融援助計劃的一部分。希臘、西班牙和其他國家一直被要求采取這些改革以刺激生產率和競爭力并助力恢復增長。
3年后,希臘的經歷頗具說明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一份新報告承認,希臘的結構性改革并沒有產生預期的效果,這部分是因為政治和實施方面的困難,部分是因為它們提振短期增長的潛力被高估了。西班牙勞動力市場改革也沒有起到預期效果。
這些都不應該是意外。在實踐中,結構性改革通過兩大互補性渠道增加生產率。首先,低生產率部門削減勞動力。其次,高生產率部門擴張并雇用更多的勞動力。要讓改革增加整個經濟的生產率,這兩個過程缺一不可。
但是,如果總需求受到抑制—歐洲外圍正是如此—第二項機制就會運轉不靈。原因很簡單:如果企業已經處在產能過剩、難以尋找消費者的狀態,放松裁員和開辦新企業的限制無助于增加就業。因此我們只能得到第一種效應,于是,失業率也由此增加。
歐盟委員會的方針毫無新意,我們也沒有理由認為其“新”戰略會好于老戰略。結構性改革—不管從長期看多么合理—根本無助于解決這些國家的短期增長難題。
歐元區外圍既有存量問題,也有流量問題。債務存量太大,而競爭力又不足以在不發生大規模國內貶值和失業的情況下實現外部平衡。歐元區外圍需要雙管齊下。現有方法—通過財政緊縮解決債務問題,通過結構性改革解決競爭力問題—造成了高失業,威脅到社會和政治穩定。
那么,怎樣另辟蹊徑呢?
解決債務最直接的辦法是減記,并輔之以對因減記而遭受巨大損失的銀行的資本重組。這可能有些極端,但它直面現實—很大一部分現有債務將無法償還,除非有新的官方融資流。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現在承認,從一開始就重組希臘債務可能比采取“維持現狀”效果更佳。
債務削減本身為增長掃清了道路,但并不會直接觸發增長。我們需要直接定向于重新平衡歐元區內支出的政策,以及針對外圍經濟體內支出轉換的政策。包括:提振整個歐元區需求、刺激債權國(特別是德國)增加支出的政策;旨在降低不可貿易商品價格的政策;協調減少外圍經濟體私人企業工資的政策;以及歐洲央行要調高通脹目標,從而為通過名義匯率變化推動實際匯率變化創造空間。
這些政策將要求德國接受更高通脹,和顯而易見的銀行損失,而這意味著德國對于這場危機的性質需采用全新的表述方法。這還意味著德國領導人必須不把危機描述為對好逸惡勞的南方人揩勤勞節儉的北方人油的道德報應,而把它描述為經濟聯盟(和政治聯盟雛形)中的相互影響的危機。德國人必須在解決危機的過程中起到與它們創造危機相同的作用。
法國也需要扮演關鍵角色。作為一個大國,如果法國馬力全開支持外圍國,德國將被孤立,被迫反應。但是,到目前為止,法國一直在急切地與南方國家劃清界線,從而避免在金融市場上被南方國家拖下水。
最終,歐洲經濟聯盟想要運轉起來,就需要成員國之間更大的結構性趨同和制度一致(特別是勞動力市場制度)。因此德國的態度是能否有效解決問題的關鍵:從長期看,歐盟國家需要彼此更加相像—假如它們真的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話。
但歐元區面臨在性質上更凱恩斯式的短期問題,對于這一問題,長期結構性療法無效甚至有害。過度專注于結構性問題而忽略了凱恩斯主義政策將讓長期目標無法實現,因此也是毫無用處的。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作者是哈佛大學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