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的夢里化成船，泅渡迷津

李睫

《愛人坊》箴言：

總有些時候，我們得到的不是心之所往，而是生活所贈予的面目全非的殘忍一面。

1

最近，安雅很頭疼，讓她頭疼的是兩個男人，顧銘和林朗。

安雅原本沒想腳踩兩只船，可是和顧銘相處漸久，她總覺得顧銘哪里不對勁，究竟是哪里呢？她又說不上來?；蛟S顧銘給她的感覺是太愛了吧，那種愛，讓她窒息。

顧銘是安雅的初戀，以前倒看不出他有多霸道，可后來安雅穿什么顏色的衣服他要管，梳什么樣的發型他也要管，她覺得很累。

所以，在顧銘愈來愈緊迫地催婚時，安雅總是說：等等，再等等。

猶豫不定的時候，安雅認識了林朗。

林朗從不過問安雅的私事，他給她足夠自由的空間。她明確地告訴他，他只是她的男二號，他頷首一笑，紳士地說：我會等。

安雅想，有個備胎不錯呢，女人是要給自己多留一條路的。

很多個睡不著的夜晚，安雅會把他們反復權衡，比較的結果讓她頭疼。她既想被顧銘像寶貝一般專制地寵著，又想要一個如林朗那樣能夠寬容大度的男人。

到底該如何定奪呢？馬上就是安雅的生日了，她即將28歲，已經不是可以挑三揀四的年齡了，她必須盡快做出抉擇。

不想出了變故，上周顧銘突遭意外車禍，斷了一條腿。這讓安雅既心疼又心軟，她想，自己若是此時離開顧銘，那豈不是落井下石沒了人性么？

這么一想，她不再頭疼了。

2

下夜班時，安雅發現自己的電動車爆胎了，她只好步行回家。

途中必經一個橋洞，路燈壞了幾盞，橋洞里昏黃黯淡有點瘆人。安雅壯著膽子走進橋洞，走到一半時，她看見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面包車，旁邊蹲著兩個男人，一高一矮。

她深呼吸一口，加快腳步，路過面包車時，那兩個男人站了起來開始尾隨她。她只感覺渾身汗毛倒豎，正準備撒腿跑時，一股外力從后面挾裹了她。

等她緩過神，已經被塞進一輛面包車里，車里三個男人，黑布蒙臉，個個露出兇神惡煞的眼睛。

遇到劫匪了！安雅連驚帶怕地求饒：大哥，放過我，錢都在這兒。

劫匪甲打開她的包，掏出錢包，把幾張鈔票摔過來：就這么點，糊弄老子?。繘]錢，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劫匪甲怪里怪氣地笑著對另外兩個人說：要不，找個地方辦了這妞？

很快，車子載著她，駛向黑漆漆的郊外。

3

安雅經?？葱侣劊烙行┙俜瞬还馐墙儇斀偕?，動殺心也是在一念之間。她現在必須自救，否則被拋尸野外也說不定。

她可不想連婚紗都沒穿過就莫名其妙地死掉，那豈不是比竇娥還冤！

車子離城市愈來愈遠，開到了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她聲淚俱下地哀求，不哭還好，一哭劫匪就煩了，她被夾在劫匪甲和劫匪乙中間，劫匪乙捏她下巴說：再哭，一會讓你好看！

自始至終，劫匪丙不說話，只是沉默地開車。某一瞬間，安雅突然覺得劫匪丙的側影有點像顧銘，但她很快打消了這個猜想，怎么會？顧銘正躺在醫院里呢。

昨天休假，她去醫院看顧銘，她將自己耐心熬好的雞湯一口一口地喂到他嘴里，可是顧銘吃著吃著就不耐煩了。揮手打掉她手里的勺子，讓她滾，還讓她永遠不要來煩他。

他說，他厭倦了她。

她委屈極了，眼淚掛在腮邊，可還是好脾氣地安慰他，她想，他遇此劫難，心情壞情有可原。她還想，顧銘一定是不想拖累她才趕她走的。

所以，她找到林朗，明確地告訴他，他不必再等她了，她決定嫁給顧銘，她要為顧銘生孩子，要和他柴米油鹽，過一輩子。林朗神色黯然，卻并無糾纏。

她突然明白，只有共患難才能見真情。

她也突然覺得，自己很偉大。

4

不知過了多久，安雅被帶下車，連推帶搡地被帶進路邊小樹林里，劫匪甲走過來，嘩啦一聲撕開她的上衣。

頓時，月光下，她雪白的胸脯裸露了半邊。劫匪甲淫笑一聲，回頭對另外兩個說：猜拳，決定誰先來。

安雅嚇得魂飛魄散。

劫匪猜拳的當兒，她又想起了顧銘，想起他們在一起的第一次。那年她20，他21，他們如火如荼地相愛著。

他們在十元一小時的鐘點房里第一次赤裸相見，兩個人抱在一起始終不得要領。后來，她抱著他青春強健的腰身，說：今生，我只屬于你一個人。

顧銘用盡全身力氣抱著她吻著她，問：真的？她用甘甜的吻回應他：如果我被別的男人碰過，毋寧死。

思緒似一匹野馬，跑出去，又跑回來。安雅悲哀地想，如果被這幾個劫匪強奸了，那她還不如……不如死了干凈。

劫匪乙猜拳獲勝，他將安雅壓倒在潮濕的土地上，安雅腦袋里靈光一現，喊道：我家里有10萬塊，我帶你們去拿！求你們放過我！

有錢能使鬼推磨，劫匪乙立即放開安雅，看向劫匪丙。一直沉默的劫匪丙點了點頭。

面包車調轉車頭往回城的方向駛去。

5

到了安雅居住的公寓樓下，劫匪丙留在車里望風，其余兩人跟她上了樓。

她蹲在一個銹跡斑斑的保險箱前，撐著頭佯裝忘了密碼，一邊故意拖延時間，一邊打量著臥室的窗戶，尋思著從四樓跳下去該不會摔死吧？

應該不會那么點背，到時鄰居或者夜巡的保安聽見動靜，她就得救了。她暗里偷想，她怎么會把10萬元現金放在家里呢？她覺得，這些劫匪的腦袋真是被驢踢了！

腦袋被驢踢了的劫匪甲先沉不住氣了，惡狠狠地走過來掐住她的脖子：臭丫頭你是不是在耍老子？

男人兇狠的目光令她不寒而栗，她略一遲疑，兩個傻帽明白了：是沒錢吧？

那好，辦了她再問有錢沒錢！劫匪乙攛掇道。

安雅心下一凜。

劫匪甲拎小雞一樣將安雅拎起來往床上拖，就在他動手去撕安雅的褲子時，安雅掙扎著抓過床頭柜上的水果刀，奮力向男人刺去，男人哀嚎一聲，安雅趁機踏上窗臺，一躍而下。

深夜的風很大，從安雅耳邊掠過去，墜落的幾秒時間里，安雅笑了。

然后，她的身子輕飄飄地砸在一個柔軟的物體上，竟然是氣墊……

等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毫發未損。借著昏黃的路燈，安雅用力擦了擦眼睛，看清楚眼前站著一個男人，竟然是顧銘！

他不是斷了條腿嗎？昨天他還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吼著讓她滾呢。安雅覺得頭部血液倒流，懵然不解。

顧銘嘿嘿一笑，單膝跪地，變戲法般捧出一大捧鮮紅的玫瑰：嫁給我吧，親愛的！

6

讓安雅怎么相信顧銘的解釋呢？他說，他是為了考驗他們的感情，所以才煞費苦心。先是制造了一起假車禍，醫院里有熟人，打個石膏不費什么勁。然后，他讓安雅滾，她非但沒滾，反而對他照顧有加。

顧銘想，這還不夠，他還想再試試，如果她通過了最后的考驗，他就要娶她為妻。他剛剛升任副總，前程有了保障，那么娶老婆就更應該萬無一失。

牽手，接吻，初夜，所有人生的第一次他都與她度過。他第一次在她身上得到令人顫栗的高潮，聽到最美的情話，她說：今生，我只屬于你一個人。

顧銘用全身力氣抱著她吻著她，問：真的？她用甘甜的吻回應他：如果我被別的男人碰過，毋寧死。

若能夠一輩子如此干凈地擁有彼此，該有多么美好。

于是顧銘在一個哥們的建議下，演繹了這起劫持事件，他想知道，危難關頭，安雅是為了活命屈辱就范于劫匪的淫威呢，還是堅守諾言拼命一搏。

他親眼看到，安雅寧愿跳樓也不肯就范。他的心終于穩妥了。

聽完顧銘的解釋，安雅沒有伸手去接玫瑰花束，顧銘卻還在繼續做他的春秋大夢：我確定，我會給你一場最完美的婚禮。

安雅的心就像一塊燒得正旺的炭火，被猛地浸透到刺骨的冷水里，瞬間湮滅。她冷冷地推開顧銘，揚起手，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么多天，他知道她晚上睡不著覺么？他知道她為他難過么？他知道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不離開他么？他知道她今晚受的驚嚇有多大么？

她歇斯底里地哭著喊道：滾！

7

林朗對安雅突然重回懷抱并未表現出太大的驚喜，安雅說我們結婚吧，他說好。那晚安雅留在他那里。

這是安雅第一次與顧銘之外的男人做愛，她狠狠地攀著林朗的背，指甲嵌在他的肉里，活色生香地把自己給了林朗。

婚后一個月的某天，安雅身體不適提前請假回家休息，林朗一邊打電話一邊開鎖進門，安雅聽到林朗對著電話連聲感謝：哥們，多虧你那條妙計了，咱這叫曲線救國，對了，顧銘知道你和我是發小么，別告訴他……

安雅頓時頭皮發麻，林朗繼續講電話：我老婆是獨生女，我早已摸清我老丈人的家底了。嘿嘿，那些家產可不都是留給我的？放心，哥們絕不會虧待你。

林朗走進臥室的時候，安雅在沉睡，她聽到林朗小聲驚呼了一聲，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林朗滿臉的驚詫。她聽到他悄悄退出房間，那一刻，淚水從她緊閉的眼簾里汩汩流下。

總有些時候，我們得到的不是心之所往，而是生活所贈予的面目全非的殘忍一面。

那日，安雅在人聲鼎沸的鬧市與顧銘偶遇，她神思恍惚地看著昔日戀人，他眉宇間有憔悴，眼睛里有憂傷，這讓她心痛。她噙著淚聽到他說：我們能重新再來嗎？

沒等她回答，她和他，就被人潮沖開了。她想追上去，可他和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方向，愈是想接近，愈是被陌生的面孔沖擠得愈來愈遠。

（責任編輯：九公主jianbanairenfa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