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人

九穗

小時候，我天天跟著爺爺賣糖人。賣完了，爺爺有了些皺皺巴巴的零錢，就會滿足我的愿望。

一天，爺爺又問我要什么，我想了想說：“我要買書！”那時候，雖然我還沒有上學，卻非常喜歡書。

“好！”爺爺帶著我朝鎮上唯一一家書店走去。書店店面很小，只有一排陳舊的書架。一個戴眼鏡的叔叔，正在柜臺旁打盹。

我仔細地瀏覽著，突然，我看到柜臺的角落里放著一本顏色鮮艷的書，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我要這本！”我欣喜地說。眼鏡叔叔看到我指的書，搖搖頭說：“這本書不賣！這是給我兒子的禮物，不是商品！”

爺爺求他把書賣給我，但他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我大哭起來，眼鏡叔叔許是被我弄煩了，叫住準備離開的我們。

“這樣吧，我兒子喜歡糖人。你給他吹十個《西游記》里的人物，半個月后來交換這本書！”

十個《西游記》里的人物？我和爺爺同時怔住了。《西游記》里的人物，爺爺只吹過孫猴兒而已。可爺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里，爺爺便廢寢忘食地實驗起來，眼里總是布滿了血絲，咳嗽也加重了。每次我夜里醒來，都會看到爺爺房間的燈還亮著……

約定的日子快要到了，可糖人還是不成樣子！爺爺急壞了，竟然連續三個晚上徹夜未眠。

終于，十個糖人全都吹好了。爺爺的那十個糖人十分壯觀，引來了不少人圍觀。甚至有人要高價買這些糖人。

我和爺爺來到那家書店，可是店里的店員卻換了人。我忍不住抽泣起來，爺爺也不安地踱著步。爺爺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的嘴唇哆嗦著，像兩片破敗的葉子。

爺爺病倒了，我的心第一次感到疼痛。病床上爺爺流下了渾濁的淚水：“爺爺沒能幫你得到那本書！”

秋天過后，爺爺走了。那些與他相伴了一生的工具，也被埋進了土里。

一個雪天，眼鏡叔叔突然找上門來，我憤怒地抓起一把雪，扔到了他的身上：“我爺爺已經死了，是你騙了我們，是你害死了爺爺！”

那人怔住了，他喃喃地說：“因為搬家急，我忘了在書店里留下地址……我回過書店一次，聽說你們去過了，我很著急。我到處打聽你們的地址，剛剛才打聽到，想不到……對不起，是我錯過了我們的承諾。”眼鏡叔叔將那個紙袋塞到我懷里，“無論如何，這本書還是得送給你！”

我抱著紙袋，低頭看到那本我曾夢寐以求的書，淚水啪嗒啪嗒地掉到書上。

后來，我常常帶著這本《格蘭特船長的兒女》去看爺爺，那是我擁有的第一本書。

現在，那本書我仍然珍藏著，每次撫到它的封皮，與爺爺一起叫賣糖人的日子便一下子回到了身邊，那甜蜜中帶著一絲苦澀。

而那些融化的美麗糖人，全都噙著淚水看著我。

趙紅星摘自《東方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