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勇
2013年秋季新學期開始,經中華書局修訂后出版的臺灣《中華文化基礎教材》,已開始在北京四中、華南師范大學附中等30所中學開課。這是臺灣地區語文教材第一次進大陸,兩岸傳統文化教育終于相互“說上了話”。
教材主體內容選自《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原版在臺灣地區用了六十多年。臺灣地區之所以能相對完好地存續中華文化,這樣的教材與課程功莫大焉。
究竟如何對待傳統?百年來,思想者、政治家們分歧巨大。
激烈的反傳統者說,故紙堆里講的要么是男尊女卑,愚孝蠢忠;要么是獨裁專制,滅絕師太……不但不講人權與法治、民主和科學,反倒處處與這些“現代價值”截然相反。傳統的中國人,仿佛不是傻瓜,便是奴才。
稍微和緩者則認為:傳統倫理多數還是好的,做個好人總沒錯。
捍衛者也不絕如縷。錢穆以畢生之力,對傳統表達了“溫情與敬意”。最激進的辯護者,要數懂9種語言、有13個博士學位的辜鴻銘。他認為經歷過歐戰的西方文明崇拜物質與強權,唯有推崇德行的中華文明堪任其拯救者。
爭了一百多年的大題目,不是短短一篇千余字的評論所可解決。我們不妨拋開理論的百年聚訟,回到自己的生存體驗,回到現代人的基本認同,回到文本。
我們所渴望者,無非是被人道地對待。《論語》里說:“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說的便是惻隱之心及于獸鳥。
我們所渴望者,無非是有意義的生活。《論語》里說:“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孔子和顏回,是樂學樂活的典型。在諸多反傳統者眼中,宋明理學是“滅人欲”的罪魁禍首,但二程去向宋明理學的開山祖師周敦頤求學時,第一件事,卻是被要求琢磨“孔顏所樂何事”。
我們所渴望者,無非是生命的不斷精進。《論語》里寫著孔子的夫子自道:“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我們希望被關懷,《論語》里說:“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我們又不希望被關懷過度甚至被損害,于是《論語》里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當然,我們沒那么懶惰,只靠“老古董”過新日子。只是說,傳統的精義,與現代人的生命追求,并不違背;現代人的生活,何必拒絕傳統中經過時間考驗的智慧?古人以古人的高貴,以華章時代的智慧,用極優美簡潔的語言,將極生動活潑的生命經驗,留存在了字里行間,呈現在了《中華文化基礎教材》這類文本里。
我們首先得放下對古人的傲慢,傾聽他們的思想和實踐,跟今天的訴求,自然地共生互長。這樣,我們才能站在自己的大地上,生活出一種古今相融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