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足

點墨

話說回憶，就好比深海中纏繞住雙腳的柔軟水草，在你欲往前時恰到好處地拽回你的腳，讓好不容易往前邁了的幾步又急速地返回原點。

我從不認為自己未老先衰，但沒來由地打小就懷舊。小學時翻著自己的嬰兒照嘖嘖感嘆，初中時摸著小學的書包唉聲嘆氣，高中時屢屢冒出重游兒童樂園的念頭。所以，高考結束時的暑假，我做的第一件事與未來的成人世界毫無關系，那就是踏入早已人跡罕至的兒童公園晃了兩三圈，還心滿意足地偷偷玩了回滑梯。

這樣看來，又不是未老先衰，倒像“自甘倒退”。

今年剛放暑假時，我去了趟音像店，挑了半天，帶回來的卻是《藍色生死戀》。早就是老黃歷的東西，但我一拿起就不愿再放回去。在《藍色生死戀》風靡全球之后，“愛人成兄妹”“得絕癥”“出車禍”等等戲碼因為出現得太過頻繁，逐漸產生了“悲極生樂”的效果。但是把吐槽留給復制品吧，誰也不會去質疑最初的經典。那多愁善感得令人無奈的主角，那早就爛熟于心的劇情，與背景中的暖陽和海水融匯，一同成為了無比柔韌的水草，牢牢纏住了我的雙腳。

我只能駐足。

插曲Romance如約響起時，恩熙在駛向故鄉的汽車里淚水漣漣。時隔二十年，那樣明媚的陽光再次透過車窗撫摸她的雙眼，濕漉漉地一綹一綹打在急速后退的田埂上，掠過溫溫柔柔的稻浪。恍惚中往事一幕幕，是兒時的俊熙和她騎著腳踏車你追我趕，是哥哥的車后載著她歪歪扭扭地騎向學校，是哥哥在退潮的沙灘上畫著她大大的笑臉…… 二十年后，這一切的美好消失得那么徹底，但幸福的輪廓又在如今依舊明媚的陽光中被輕而易舉地映照出來，真實得美如童話，消散得令人心痛。

恩熙俊熙版的悲情童話已經在一遍遍的復制后變得索然無味，但由他倆釀造出的陽光田野，海水藍藍，夜晚路燈下兩人靜默的身影，已經與歌曲Reason和Romance攪拌成為一杯香濃醇厚的咖啡，融入我的心中，成為永遠不可取代的一段美麗的夢境。

至今仍記得，高二暑假重游兒童樂園時，MP3中一遍遍播放的就是《藍色生死戀》的主題曲Reason。許多年來，每每需要回憶些什么的時候，我總是習慣聽這首曲子。鋼琴的旋律牽連著女歌手的嗓音，纏綿地唱著韓語。我聽不懂她在唱什么，也始終沒去找它的翻譯。不是沒空，而是不想。當一首歌能輕而易舉地讓我流下淚水時，歌詞的涵義便不那么重要。它和我足夠相知，語言不通又何妨。

Reason在耳畔低吟淺唱，牽著我尋找童年。荒棄的兒時樂園僅僅剩下落滿灰塵的滑梯、銹跡斑斑的秋千、垂垂老矣的過山車，還有青苔遍布的游泳池。可我卻毫不費力地聞到了泳池中漂白粉的味道，耳邊被伙伴們拍打著水花的歡快尖叫聲所充斥，一伸舌頭，舔到了棒冰的甜膩。我緊握著爸爸媽媽溫厚的掌心，仰起脖子甩著滿頭滿臉的汗珠，“童話墻”照得我滿眼繽紛，咧開嘴角。

累了的時候，駐足成為了一種習慣。我常常懷舊，也許是因為，我就是個容易疲倦的人。

（作者系福建師范大學2011級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