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憲：安倍下一步

章文 蘇潔

安倍晉三在日本國內卻并非沒有民意基礎。

7月20日晚，日本參議院大選投票前一天，安倍晉三在東京秋葉原車站進行最后一場演講。當時現場聚集了上萬人，身著白襯衫的安倍手持話筒，袖子挽起，不時揮舞著拳頭，高喊著口號。

“為了創建令人自豪的國家，也要改變《憲法》。諸位，我們（自民黨）會這么做！”在演講中，安倍公開表達了對修改《憲法》前所未有的熱情。臺下的支持者們揮舞著手中的太陽旗，隨著安倍的口號陣陣沸騰。

第二天的參議院大選投票，安倍領導的自民黨表現亦如預期。在改選的121個議席中，自民黨及聯合執政的公明黨奪得76席，取得壓倒性勝利。

投票當天，日本NHK電視臺到各地的投票站進行調查。結果有72%的選民表示，對安倍內閣的經濟政策予以肯定。

“安倍和六年前完全不一樣了。與之前的公子哥風格相比，他現在行事非常穩健，越來越像一個出色的演員。”《聯合早報》的撰稿人橋本隆則認為，“安倍除了更勝任政客的角色外，目標并沒有改變。”

對此，《東京新聞》記者五味洋治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采訪時，也表達了同樣的看法。“像安倍這樣的政治人物，國內比較少。他表達很直接，比方說他會在臉譜網站上對批評的言論直接進行反駁。這樣的特點讓他在民間很受歡迎，但本質上，安倍更傾向于保守政策。”

終結“扭曲國會”

21日的計票開始前，安倍和現任日本副首相麻生太郎在東京六本木的日本料理店里吃午餐。已經預感“勝券在握”的麻生，以夸張言辭向安倍提前表達了祝賀。

結果正如預期。當晚，面對媒體鏡頭，安倍晉三把象征著勝利的紅花一朵朵貼在自民黨當選議員的名字旁邊，像在宣告自民黨地盤的一步步擴大。在鏡頭前，安倍掩飾不住滿臉笑意。當然，讓他喜上眉梢的不止于此。

此次選舉結果終結了日本長達6年的“扭曲國會”局面。

此前，執政聯盟占據眾議院多數議席，而參議院則由在野黨做主。在“扭曲國會”的情況下，執政黨提出某項法案時，如果被參議院否決，該法案將被打回眾議院重新表決。為了讓重要法案順利通過，執政黨往往要事先與第一大在野黨進行協商，甚至做出某些妥協。

而如今，穩坐參眾兩院第一大黨席位的自民黨，將不再受到這一約束。目前，改選議席中，自民黨獲得65席，公明黨獲得11席。加上非改選議席，兩黨在參院共計占有135席，增加33個席位。

“從制定經濟政策，到一些更保守、強硬政策的推進，新的國會局面將更有利于安倍。”五味洋治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

自去年上臺后，安倍晉三強硬的姿態在世界引發了不小的動靜。而在國內，他則找到了贏得民心的最好途徑：推動經濟改革。

從2005年起，日本首相以幾乎一年一任的頻率在更替著，日本的經濟卻沒有取得任何改善。想大刀闊斧干一場的安倍，推出被稱為“安倍經濟學”的一系列政策，包括量化寬松、金融刺激和結構改革等。

在安倍的經濟政策下，日經指數今年已上漲超過40%，日元貶值約15%。而一系列大膽的政策讓日本經濟逐漸走出“停滯的魔咒”。根據日本內閣今年5月公布的調查，除了日本股市提振、企業屢創佳績外，消費者信心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隨之而來的，是安倍在民間支持率的上升，以及自民黨的再度走紅。

“把憲法歸還到日本國民手中”

6年前，首次擔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提出了一個看起來很美好的口號：建立一個“美麗國家”。結果日本人看到的卻是步履蹣跚的經濟。

“安倍首相將如何運用現在手中的權力，是一個大問號。”日本的經濟學家大久保卓二分析，“一些人認為，安倍在參眾兩院都有穩定多數，可能把政治資本投入政治事務而非經濟。”

而在大久保言中，最為外界關心的“政治事務”，恐怕非安倍的“修憲”意圖莫屬。

早在6年前，安倍就提出，“考慮在任期內修改憲法。”但由于政績不佳，倉皇下臺的安倍沒能得到機會。現在，隨著政局的穩定，安倍的機會似乎再次來了。

7月15日，在長崎國際電視臺訪談節目中，安倍首次表態欲修改憲法第9條。此外，他還強調把自衛隊定位為軍隊的必要性。

現行的《日本國憲法》第9條規定：永遠放棄以國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為達到前項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

這是自1947年5月3日起實施的憲法中最著名的一條，也是日本向本國公民及國際社會的承諾。然而，右傾趨勢明顯的安倍政府，一直試圖在憲法上做文章。

今年4月，自民黨干事長石破茂表示，未來將通過修憲設立軍事法庭，用于懲罰拒絕上戰場的自衛隊官員。而在7月20日進行的最后一場競選演講中，正如上文提到的，安倍毫不掩飾地表示，“為了建設引以為豪的國家，將修改憲法。”

為了完成這一步，安倍還有一步要走，就是推動修改現行憲法的96條。根據憲法96條，憲法的修訂必須經參眾兩院全體議員2/3以上的贊成，并獲得半數以上國民投票。

在勝選后接受媒體采訪時，安倍如此表態，沒有半數以上日本民眾支持，修憲無法實現，因而今后需要“廣泛、深入”的討論。

“安倍信奉多數票決，認為能夠解決任何問題，且認為是最符合民主主義的。在修憲方面，安倍認為通過人民之手去修憲符合民主主義。但我認為，在某個特別問題上多數派共識可能會影響到少數派利益，也就是多數暴政。”日本法政大學杉田教授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事實上，在如今的日本，“修憲”仍是一個充滿爭議的話題。

7月，日本共同社進行的一項民調顯示，反對修憲的日本人比例有所增加。不少選民希望公明黨等政黨能為安倍修憲“踩剎車”。人們更感興趣的是復蘇經濟、重建2011年地震災區，而不是修憲。

日本學習院大學Naoto 教授認為，安倍的修憲意圖恐怕缺乏黨內基礎。“參議院選舉之前，自民黨內部會支持安倍，但一結束就可能出現內訌。參議院選舉后，在修憲問題上，公明黨會很謹慎，所以自民黨想達到2/3的支持率，難度很大。”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而東京明治大學的法學教授勞倫斯對修憲的前景也不樂觀。“一旦憲法被修改，將創造一個我們無法預知的日本。”他說。

找回失去的20年

盡管社會普遍彌漫著擔憂的情緒，反對修憲的國民數量也在上升，但根據東京大學研究團隊的調查，仍有50%的日本選民是支持修改和平憲法的。

作為一個日本普通國民，五味洋治表達了對這一心態的些許理解。“現在日本在國際上的地位越來越低，人們心里著急吧。中國在亞洲的經濟發展，政治的力量的強大，美國對中國日益重視。因為這些原因，最近國內的一些呼聲也增加了，比如，日本是了不起的民族，日本要變得更加強大。”五味洋治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在經歷了近20年的經濟蕭條后，日本民眾似乎日益厭倦政治爭吵和無力的領導層。“由于國內仍缺乏一個有效、團結的政治反對派，日本人選擇了感覺相對安全、在過去70年的大部分時間里統治日本的自民黨。”《華盛頓郵報》如此分析安倍政權重獲信任的原因。

也因此，打著“找回失去的20年”旗號的安倍晉三，其右轉的姿態在一定程度上給了日本國民以“安全感”。

而當下，就在鄰居中韓朝等緊張地盯著安倍晉三的下一步動作時，7月25日，志得意滿的安倍安排了對馬來西亞、新加坡、菲律賓為期3天的訪問，并計劃在新加坡會晤美國副總統拜登。期間，安倍還將重申在釣魚島問題上的立場。

而早在今年1月，安倍就把越南、泰國和印度尼西亞作為上任后的首訪目的地。從安倍這個呈空心化的訪問地圖來看，對中韓的訪問還看不到端倪。

“日本現在對中、韓、美的外交均不順利。日本現在的領導人（胸懷和視野）‘越來越小了，不像以前的政治人物都是從世界大局出發思考問題。”日本東洋大學藥師寺教授對《中國新聞周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