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輪到彭帥了

唐磊

全運會網球單項比賽開賽前兩天，大連下大雨，合適的訓練場地難尋。第二天上午的訓練場地直到晚上才定下來。“有個好點的場地來回要兩個小時車程，太遠了。”馬偉開說，這位彭帥團隊里的“大總管”找遍了大連，最終只能選擇一家酒店的康體中心網球場。

場地上有很多網球撞擊后留下的黃色毛絮，剛有客人打完球離開，服務生把照明燈關了。由于球場照明燈關閉后要等一段時間才能重啟，彭帥幾乎是在黑暗中給腳踝纏上了保護帶。 除了有兩名自己的專職外籍教練、馬偉開總是幫忙背著球拍包以外，這位新科大滿貫冠軍并無更多特殊待遇，在多年職業化的征戰中，彭帥對各種場面也應付自如。

直到熱身開始，場內的8盞照明燈才亮了一半。

海峽組合

結束溫網比賽后，彭帥在北京短暫逗留后就趕到大連，連冠軍獎杯都還未拿回家。每個賽季，職業網球選手都在這樣緊張的行程中度過，由于今年要參加全運會，彭帥更忙。

5月底參加完法網比賽后，彭帥直飛大連，參加全運會，為天津隊拿了塊團體金牌。之后立即轉道北京赴倫敦參加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此時離溫網開賽只剩3天，去年即使因傷病拖累，也是提前一周到倫敦備戰。

溫網是草場，場地特殊，通常要有適應期才能更好地比賽。但那些天倫敦一直下雨，約好的訓練只能重新約場地和時間，直到比賽開始，彭帥只在草地上練了五六個小時。

“教練跟我說，盡最大的努力，能打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彭帥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去倫敦前，如果有人跟我說能拿個大滿貫，我覺得在說笑，因為我賽前一點適應時間沒有。”

以往參加比賽，為了參加主辦方在賽事期間舉行的聚會，彭帥都會帶一些裙子、鞋和化妝品，但此去倫敦，她就裝了兩條牛仔褲和幾件T恤。

單打比賽成績并不理想，彭帥0：2不敵新西蘭選手埃拉科維奇，未能闖過第二輪。但彭帥還有雙打比賽。她和臺灣選手謝淑薇的組合，在女子雙打賽場頗具競爭力。國際女子網球協會5個級別的賽事，她們搭檔拿過其中4個級別的雙打冠軍，唯獨缺少四大滿貫的獎杯。

今年的澳大利亞網球公開賽和法國網球公開賽，彭帥和謝淑薇準備得較充分，希望沖擊獎杯。“但都被別人‘扇回來了，”彭帥笑著比劃說。

溫網女雙決賽那天，法籍教練派瑞見彭帥非常緊張，安慰她：“如果來倫敦前有人跟你說你會打雙打決賽，你是什么感覺。”彭帥說：“我說我肯定美壞了。”派瑞說：“那你就用同樣的心情去打決賽就好了。”

這是彭帥職業生涯第一次在溫網中心球場內比賽，面對約15800名現場觀眾。“一切都很興奮、新鮮，非常慌張。”彭帥回憶。入場時，彭帥往右側一回頭，卻找不到自己的搭檔，通常謝淑薇都走在彭帥右后方入場，那天謝淑薇走在左邊。

兩人在12歲時相識，之后配過青少年雙打。2008年開始搭檔參加女雙比賽，被稱為“海峽組合”，后來因傷病等原因在2011年底分開。2013年初，在謝淑薇父親的撮合下再次搭檔。

第一盤，兩人都沒放開，一直落后。有一次輪到謝淑薇發球，她跟彭帥說：“你退到底線來，不要上去，我緊張得有點動不了。”好在兩人都調整得較快，反敗為勝。

“我和謝淑薇兩個人當時就蒙了。”彭帥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可能也是心態，很想要（奪冠）的是時候釋放不出來。但是還是平時要做好準備，不然機會來時未必抓得住。”

刺頭

7月30日，彭帥戰勝天津隊友段瑩瑩，繼上屆全運會奪得女單、女雙、混雙、女團4枚金牌后，再次包攬金牌。

在此前不到一周的時間里，彭帥需要參加多場比賽，經常一天雙賽，這樣密集的賽程是任何職業比賽都不曾遇到的。由于李娜不參加全運會、鄭潔有傷，彭帥在比賽中占絕對實力，她的體力能否支撐下來，成為比賽最大的懸念。彭帥也在進入女單決賽后對媒體說：“我真的打不動了。很多球看著點，卻已經打不出來了。整個人太累了，感覺好像打仗一樣……”

在彭帥的職業生涯中，天津隊一直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幫她安排教練、訓練、比賽，而全運會是地方隊的重中之重。在2009年1月，國家體育總局網球運動管理中心允許部分女子網球選手“單飛”后，彭帥已代表天津參加兩屆全運會，拿下8枚金牌。與此同時，代表中國參加奧運會、亞運會等國際比賽。這種累對于中國職業網球選手來說，算是盡義務，但也有深深的無奈。

2004年，剛滿18歲的彭帥開始參加職業網球賽事，溫布爾登女單打進正賽、辛辛那提公開賽的女單和美網的女雙打到八強。這是個開眼界的過程。看到很多職業球員都有自己的專職教練、體能師，自主安排參加哪項比賽，自由支配比賽獎金，讓彭帥羨慕不已。這其中就有莎拉波娃，這是她年少時在美國網校訓練遇到的對手。

也正是在那一年雅典奧運會上，李婷和孫甜甜意外拿下奧運會網球女雙冠軍，此后網球女子雙打就被國家體育總局納入“優勢項目”，成績和管理要求都更加嚴苛。

已成名的彭帥被網壇寄予厚望，被譽為“天才少女”，認為她具有世界前十的實力。2005年8月底，19歲的彭帥單打世界排名已達31位，創造了中國網球的歷史。年底，彭帥向網管中心表示希望能成為“職業選手”自己安排訓練，多參加比賽。但領導公開批評她“不愛國”，彭帥也被冠以“刺頭”“問題少女”的名號。那時候，李娜還算乖。

“這么多國外的青少年，沒獎金都可以這么走職業化，排名前一百兩百的都可以。這是一個職業，如果不能養活自己怎么會是個職業呢？走職業化，最初期只是我說出了我的想法，有比較驚訝的碰撞，當一個新事物出來之后，如果完全沒人想過，聽到以后肯定反應都是‘啊……。”彭帥比劃著說，自己只是比較有主見，就如12歲那年為了繼續打網球，愿意接受手術往心臟植入6根彈簧。“我覺得單飛是想走一條職業化的路，而不是脫開某個體制或集體。是靠好多人支持著，球員職業化才能走下去。好的溝通很重要，大家相互理解。這些年我需要什么幫助，網管中心肯定是第一時間幫助的。”她說。

彭帥的表態雖然引發了爭議和主管部門的不滿，但卻成為推動中國網球職業化進程中不可缺的一環。2009年1月開始，網管中心批準部分有條件球員不必再跟隨國家隊集訓，可自主選擇教練、挑選參加賽事、繳納個人獎金的8%～12%，剩余部分可自由支配，但需無條件參加國家隊賽事。

“不要停下來”

溫網比賽期間，彭帥一直覺得膝蓋不舒服，就請在德國的醫生到倫敦給她打了5針，右2左3。她的右膝軟骨磨光了，形成空隙，劇烈運動時膝蓋會卡到，醫生建議她每隔4～6周就要注射一下，給空隙中打入填充。

這種藥物只有少數幾個國家有，德國的較好，彭帥每年都要到德國多次，常常飛行十多個小時，只為打針。每年光為打針就要經歷上百小時的飛行。“沒辦法，我要繼續，就要這樣。”彭帥淡定地說。

“每次受傷再回來恢復訓練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像殘疾人，心跳、肌肉很長時間沒有在高強度下運動，都要窒息了。”彭帥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這些年總是傷病纏身，“每次困難好像對我來說都是最困難的時候。”

自2004年雅典奧運會后，中國女子網球選手不斷制造驚喜，但輝煌幾乎都與彭帥無關。鄭潔和晏紫早在2006年就拿過兩個大滿貫雙打冠軍，那時彭帥總是止步于各項賽事第一輪，就連回國參加聯合會杯、亞運會都不是絕對主力。彭帥曾哭著說，再輸下去，人都麻木了。2007年，彭帥失去了專屬教練，只能回到國家隊訓練。

2008年，孫甜甜拿過澳網混雙冠軍，尤其李娜在2011年拿到法網單打冠軍。中國女子網球的代表人物不再屬于年少成名的彭帥。她失去了之前的光環，默默和自己的團隊在全世界飛行，參加比賽，因公因私兩本護照都被蓋得滿滿的。從2005年橫空出世排名第31位以來，8年過去了，現在彭帥的單打排名依然在三十名上下。

彭帥說話的聲音還是那樣嗲，非常嬌羞的女生模樣。她說善談并不是她本性，如果在公開場合發言，故作鎮定但心里還是特別扭捏。當年第一次去參加大滿貫青少年組比賽，彭帥緊張得將球發到自己的場地上，是網球逐漸讓她不再那么害羞。

“拿了大滿貫后，不要停下來，也許以后四五十歲的時候再去感受吧，現在比賽還在繼續。”彭帥說，溫網的冠軍就像給自己加了一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