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勾魂

張金初

這天，一個叫石小鳥的人陽壽到了，閻王連忙下了勾魂令，吩咐判官去安排黑白無常立馬去勾魂攝魄。

判官拿著閻王勾魂令，說：“黑白無常到枉死城考察學(xué)習(xí)去了，時間半個月，這才走了三天呢。”閻王愣了一下，立馬指示：“那就叫牛頭馬面去。”判官搖搖頭：“十八層地獄要迎接玉皇大帝的檢查，他倆爭分奪秒搞迎檢，忙得不可開交，抽不出時間。”

閻王懵了，叫誰去呢？

這時，站在一旁的十大陰帥夜游神毛遂自薦，說：“我去！”閻王大吃一驚：“你去？你從沒有勾過魂，會嗎？”

小臉頰紅肩膀的夜游神信誓旦旦：“我當(dāng)然會啊，錯不了。現(xiàn)在正是夜晚，我去最合適了。”閻王征求判官意見，判官連忙說：“夜游神夜夜進(jìn)行巡察，吃苦耐勞，任勞任怨，沒有一個孤魂野鬼違法亂紀(jì)，極大地維護(hù)了鬼界的秩序。我看派他去，可行。”

閻王想了想：“好，就由夜游神去吧。”判官把勾魂令交給夜游神，叮囑道：“你在半夜三更一定要將石小鳥魂魄勾回。要是過了五更還勾不回，你就要受懲罰。”夜游神接過勾魂令，滿臉納悶兒，問：“懲罰，什么懲罰？”

判官鄭重其事地說：“削職為民，永不錄用。”

夜游神點點頭，連說自己知道了。正要轉(zhuǎn)身離開，他又好奇地問道：“干嗎要勾他呢，做人的都喜歡長壽。”

判官說：“誰都想長壽，可是，有人壽命長，有人壽命短，這是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決定的，誰也奈何不得。”

夜游神滿腹狐疑：“怎么說奈何不得，不去勾他不就行了。”

閻王聽到這兒，忍不住地說道：“不勾？讓他成為孤魂野鬼呀！他可是陽壽活到了頭的人，要是不勾回陰間做鬼，人間就亂套了。為了人類的福祉，我們當(dāng)然要多辛苦些。”

夜游神黯然神傷地說：“活了五十年就死了，可惜啊。要是能活到千歲、萬歲該多好。”

閻王瞪眼：“好個屁？活到千歲萬歲，人就太多太多了，莫說水不夠喝，飯不夠吃，衣服不夠穿，空氣不夠呼吸，就連站的地方也沒有，更談不上睡覺了。為了更多的生命享受人生的樂趣，就只有遵從自然規(guī)律，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閻王的一席話，讓夜游神茅塞頓開，恍然大悟，笑道：“閻王爺，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勾石小鳥的魂，閻王爺要他三更死，我就不會留他到五更。”

夜游神走了，閻王爺和判官相視而笑，這個夜游神真啰嗦，叫他勾魂他還舍不得，悲天憫人，傷感起來了。

夜游神嗖地一聲來到人間，進(jìn)了石小鳥的家，發(fā)現(xiàn)他正躺在床上睡覺，旁邊躺著的就是他的老婆。多好的一對老夫老妻啊，夜游神想勾他的魂魄，卻又于心不忍，愣頭愣腦地站著。

忽然，石小鳥醒了，大驚失色，驚恐地坐了起來：“你，你是夜游神？”夜游神點點頭，哭喪著臉說：“實在抱歉，我是來勾你魂魄的。”石小鳥一聽自己要死了，反而變得平靜起來，問：“你是夜游神，在陰間巡察，怎么干起勾魂攝魄的活兒來了？”

夜游神掏出閻王的勾魂令說：“勾魂令在此，這還有假？黑白無常考察學(xué)習(xí)去了，牛頭馬面要迎接玉皇大帝檢查，沒人來，是我主動要求來的。”

石小鳥撲哧一笑：“你傻呀你，沒人來你就來，閻王給你多少工資呀！”提起工資，夜游神黯然神傷：“別提工資了，陰間物價飛漲，我的那點兒可憐工資養(yǎng)家糊口都不夠，常常是吃了上頓愁下頓。”

石小鳥大吃一驚：“你的工齡也有幾千年了吧，怎么養(yǎng)家糊口都不夠？”

夜游神焦頭爛額地說：“我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科員，一官半職都沒有，工資自然而然就高不起來。”

石小鳥聽了嘆息一聲：“唉，我跟你差不多啊。我前幾年下崗了，老婆又有心臟病，像我年過半百的人，找工作沒人要，只好辛辛苦苦開家早餐店勉強(qiáng)糊口度日。現(xiàn)在是三更，不到五更我就要起床做生意。”

這么一說，本來就猶豫不決的夜游神更不知所措了，滿臉愧疚：“可是，我在閻王面前表態(tài)了，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石小鳥愁眉苦臉：“我不想為難你，我不怕死，可是，我死了，我的老婆怎么辦？我女兒嫁出去了，日子也過得很貧寒，根本顧不上我們。你，你不勾我行不行？”

夜游神輕輕地?fù)u搖頭：“不勾你，我就當(dāng)不成地府的公務(wù)員了，要削職為民，永不錄用，我的一家人怎么活？”

石小鳥眼淚流了出來：“好吧，夜游神，這是你的公務(wù)，我跟你走。”夜游神苦笑：“那我就不用勾魂鏈套你的脖子了。”

兩人剛走出房間，石小鳥忽然返回，跪在床前，痛哭流涕：“老婆，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原諒我不能再照顧你了。現(xiàn)在死都死不起啊，得花幾萬喪葬費，老婆，你就一切從簡吧，千萬別浪費錢，做鬼受窮，我不怪你。”

老婆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醒了：“老公，我心臟疼得好厲害喲，痛死我了，把我痛醒了。”石小鳥望著夜游神，求他再等等，讓他照顧老婆最后一次。夜游神答應(yīng)了。

石小鳥趕緊倒來溫水，服侍老婆喝藥，哄老婆睡覺。折騰到了四更，老婆終于睡著了。石小鳥正要跟著夜游神走人，老婆忽然又醒了，說：“快起床做生意，天快亮了。”石小鳥知道夜游神在房外等著呢，連忙說道：“老婆，現(xiàn)在凌晨一點剛過幾分鐘，早著呢，安心睡。”老婆打了幾個哈欠，睡著了。

石小鳥走出房間，痛心疾首地說：“我不是不想跟你走，我實在走不了。我走了，我老婆必死無疑。”就在這時，樓下忽然吵吵嚷嚷，聽見有人在樓下尖叫，有個小偷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

夜游神立馬從窗口跳下去，天哪，果然有個中年男子想爬進(jìn)五樓偷東西，一不小心掉下來摔死了，摔得面目全非。

中年男子的魂魄發(fā)現(xiàn)了夜游神，呼天搶地地說：“我真悔呀，夜游神，我只想偷點錢供我兒子讀大學(xué)，我悔呀！”夜游神心痛地說：“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自個兒去陰間枉死城吧。”

中年男子搖頭：“不，你帶我走，我要見閻王，心甘情愿接受懲罰，早日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說了半天好話，夜游神都不肯帶他走。這時，石小鳥走了過來，了解情況后說：“我看這樣吧，反正這個小偷面目全非了，人也死了，而我的陽壽也到了，干脆把他當(dāng)成我送給閻王交差得了，一箭雙雕的好事，你看——”

中年男子迫不及待地說：“好主意，我不想去枉死城，那兒住的都是孤魂野鬼，猴年馬月也不能轉(zhuǎn)世投胎做人。石小鳥是個好人，我愿意替代他。”

一個心甘，一個情愿，夜游神猶豫了。石小鳥連忙說：“即使被閻王發(fā)現(xiàn)了撤了你的職也不怕，我一次給你一千萬冥幣在陰間做生意。” 夜游神心動了，說：“房地產(chǎn)最賺錢，可我不會。”

石小鳥急忙說道：“不會怕什么？做生意只是名義上的，我年年燒給你的紙錢你也用不完，做生意說白了就是洗錢。”

夜游神還是下不了決心。中年男子情真意切地說：“夜游神，你夜夜辛苦能賺多少錢？就聽石小鳥大哥的，保你一生一世榮華富貴。反正我已經(jīng)面目全非，你說是石小鳥，閻王爺是看不出來的。”

夜游神終于點點頭。于是，就把面目全非的中年男子當(dāng)成石小鳥帶進(jìn)了陰曹地府。閻王爺大吃一驚，問，石小鳥，你怎么面目全非了？

這個假石小鳥哭喪著臉說：“黃泉路不好走，摔了幾跤。”閻王聽了哭笑不得：“黃泉路不好走就得了。”說完，就叫判官連夜進(jìn)行善惡大審判。因為夜游神第一次勾魂辦事辦得好，閻王說他辛苦了，還把他好好夸獎了一番。

夜游神心花怒放，忙說：“不辛苦，我這就去巡察。”說完，就歡天喜地巡察去了。天亮了，夜游神才上床睡覺。

沒想到剛睡著，牛頭馬面來了，不由分說，不容置辯，將他五花大綁，押到閻王殿下，一眼看到假石小鳥跪在地上，就知道大事不妙，但佯裝鎮(zhèn)定自若地說：“閻王爺，干嗎把我捆來？”

判官冷冷一笑，說，石小鳥是假的，他都招供了。夜游神怎么也不敢相信，這個小偷居然實話實說了。他吃驚地望著小偷。

小偷憤憤不平地說：“夜游神，我也沒有辦法。哪知道這個石小鳥原來是個大貪官，因喝酒開車撞傷兩人被開除了公職，貪污受賄的事沒查出來。可在地府這兒記錄得一清二楚，我們以為石小鳥窮困潦倒，其實他家富得流油，背后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窮是裝的，遮人耳目的。他老婆的確有病，正好博得大家的同情和憐憫，誰也想不到他就是一個大貪官。閻王要判我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沒辦法，就，就只有如實招供了。”

夜游神聽了兩腿一軟癱坐地上，不停地嘮叨：“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閻王氣急敗壞，吼道：“夜游啊夜游，我一直相信你是一個清正廉潔的好干部，怎么就，就這么糊涂？石小鳥寄給你的一千萬塊錢已經(jīng)沒收了，你走吧，好好做一個老百姓！”

夜游神發(fā)現(xiàn)自己犯下大錯，放過了一個大貪官，心急如焚地說：“讓我把他捉來，我不會放過他的，他騙了我。”

閻王苦笑，無可奈何地說：“錯過了五更就不可能抓他了，石小鳥的陽壽又延長了二十年，要是他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低調(diào)生活，誰也奈何不了他。”

夜游神后悔莫及，因為他的一念之差，放過了一個壞人，又毀了自己的一生美名，讓自己的一家人活在恥辱之中。

（責(zé)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