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債

駱昌芹

一

方老板開的玫瑰飯店因在老市區，所以每天賓客盈門。這天傍晚，一個穿著杏黃色T恤背心和牛仔短褲的男孩子，進了飯店找到方老板，要求在飯店打工。方老板盤問了一番，知道這男孩叫楊小青，因為學校放暑假了，在家閑著，便想打工掙下學期的學雜費。方老板想到店里人手緊，也就同意了，講好打工的時間是每天下午四點到夜里十點，每天四十元。

楊小青干的是端盤送菜、洗刷碗筷的雜活，他腿勤嘴甜，“先生”小姐”連聲叫，樓上樓下忙不停，顧客們滿意，方老板放心。

第二天晚上，楊小青正忙著，領班讓他趕緊把一托盤海鮮給2樓4號情侶間送去。楊小青端了菜，上了樓，拉開情侶間的門，卻見一位大款模樣的男人正在和一個眉目妖冶的女子親嘴。楊小青把托盤里的“油燜大蝦”、“清蒸鱖魚”放到桌上，說道：“叔叔、阿姨，請用。”那對男女聽見聲音趕忙分開，這時，那男人突然叫了起來：“小青，你……”楊小青回頭一看，不禁怔住了：那男人竟是跟媽媽離了婚的爸爸！

“楊大款”站了起來，一臉的疑惑：“小青，你怎么在這……打工？”

楊小青低下頭說：“我想掙下學期的學雜費……”

“楊大款”隨手拿起一個皮包，拉開拉鏈，掏出一沓子鈔票，遞給了楊小青：“拿著，這些錢足夠你交學雜費了。別再干了，回家去。這上樓下樓、端菜送飯燙了你咋辦？這是大人干的活！”

“楊大款”說完，把方老板叫了上來：“方老板，楊小青是我兒子，你馬上給我辭了他，我兒子給別人打工，不是丟我的面子嗎？”

方老板還在發愣，楊小青卻已把錢往沙發上一扔，轉身跑下樓去。方老板追了下來，給了楊小青四十元工錢，叫他趕快離開。

楊小青不肯離店，可憐兮兮地求著方老板：“方叔叔，求你留下我吧，我不要爸爸的錢。我爸爸承包建筑工程發了財，卻甩了我媽媽。我媽媽每月只掙一千多塊。我要自食其力，為媽媽分憂……”

方老板被感動了，只得答應讓他再干十天……

二

十天以后，方老板把楊小青叫到他的經理室，拿出一沓子鈔票：“孩子，你在我這兒干了十二天，一共是四百八十塊，我給你翻一倍，一共是九百六十塊，夠你交學雜費了吧？”

楊小青接過錢，謝了方老板，但還不肯走：“方叔叔，您再留我干些日子吧，我還想買一臺筆記本電腦。叔叔，以后是電子計算機的時代，不學一點新的知識，就等于是新的文盲。叔叔，求您留下我吧，我會好好干的，我會讓客人們吃得滿意，吃了還想來……”

方老板又被感動了，想到楊小青腿勤嘴甜，就又留下了他。

過了幾天，一個穿戴時髦、滿身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和一個中年男人走進玫瑰飯店，坐在靠窗戶的車廂座上用餐。

楊小青手托一盤菜，走過車廂座時，被那女人看見，女人立刻驚叫起來：“小青，你怎么在這兒干這個？”

楊小青扭頭看了女人一眼，像老鼠見了貓，拔腿就走，不料碰著了一位送菜的小姐的胳膊，“叭”的一聲，托盤里熱氣騰騰的“芙蓉菜花”撒了一地……那女人從車廂座上跳了起來，撲到楊小青身旁，急著察看有沒有燙傷，隨即便扯開嗓子大喊道：“你們老板是誰？給我出來！”

方老板聽到喊聲忙走出來：“太太，我是老板，您有什么事兒？”

女人瞪著方老板：“喂，楊小青是你雇的？”她見方老板點了點頭，便咄咄逼人地問道：“你在犯法，知道嗎？”方老板疑惑不解：“我犯了什么法？”

女人指著楊小青，又指指地上的菜：“他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你雇用童工，觸犯‘青少年保護法呀！”“啊？”方老板一愣，連忙解釋：“是楊小青自己要求打工的，他說家里生活困難，他媽媽每月只掙一千塊錢，他要靠打工掙下學期的學雜費……”

“胡說八道！”女人粗暴地打斷了方老板的話，“他媽開著一個時裝店，每天的流水賬七八千，你知道嗎？”方老板搖搖頭：“不知道?！?/p>

女人輕蔑地瞪了方老板一眼：“你立刻辭退了楊小青，不然的話，我就去法院告你！”“太太，您是……”女人把臉一仰，耳垂上的大耳環左右直晃：“我是他的媽！”

三

等那女人和那男的離開飯店后，方老板怒氣沖沖地責問楊小青：“她真的是你媽？”楊小青點了點頭，一臉的尷尬。

方老板臉色鐵青，抓住楊小青的肩膀直晃：“沒想到你是個說謊話的孩子，你家條件那么好，你為啥要偷偷打工？”

楊小青的嫩肩膀被方老板的大手這么一捏，疼得“哎呀”叫起來，脫口說道：“我是為了替我媽還良心債……”方老板眉頭一皺：“什么良心債？”

楊小青在方老板的連聲追問之下，只得吐露了實情：

快放暑假的一天晚上，楊小青的媽很晚還沒從時裝店回來，楊小青靠在窗前望著等著。媽媽總算回來了，她剛走到樓前，突然從一旁的花木叢里跳出一個大個子男人，抱住媽媽的腰就往花木叢里拖。媽媽大聲喊叫，楊小青發瘋似的奔下樓去救媽媽。這時，一位叔叔騎著自行車經過，聽到喊聲，跳下車子，撲向歹徒，那歹徒狗急跳墻，掏出一把短刀，刺了那叔叔一刀后轉身跑了，那叔叔負傷后仍然騎車追趕……楊小青跳進花木叢，把媽媽從草地上扶起來。

第二天，楊小青來到學校，他的好朋友鄭大明向老師請假，說是他叔叔昨晚為了救一位阿姨，被歹徒刺傷了肚子，他要去醫院照料叔叔。鄭大明還掉著眼淚說，叔叔靠擺地攤賣煙酒飲料養家糊口。

楊小青聽了心里一動，放學后按著鄭大明說的，找到了那家醫院，見到了他叔叔，果然正是昨晚救媽媽的那人。楊小青從醫生的口中得知：歹徒的刀子刺得很深，做手術要花好多錢。回到家后，楊小青把這事告訴了媽媽。他媽那時正忙著談情說愛，準備再度嫁人，為了不讓這事傳揚出去，她不肯去醫院探望，還讓楊小青保密。想到鄭大明的叔叔躺在床上的痛苦樣子，楊小青的心好像刀剜似的難受。他思來想去，才想出了打工掙錢的念頭，替媽媽還這筆良心債……

楊小青說完，方老板震驚了，打電話問了那家醫院，得到證實后，他扔下話筒，一把摟住了楊小青：“你是個……好孩子！”

方老板立刻叫來了出租車，拉了楊小青，匆匆趕往醫院。車子開到半路，方老板突然一拍腦袋驚叫起來：“糟啦，忘了帶錢！”

楊小青看著方老板一副窘相，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