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笑不得的神經病

周寶忠

崔金旺原是村里的民辦教師，因為舉報村主任蔣大牛貪污建校款，被擼了民辦教師不說，還被打傷了身子，腦袋也出了毛病，常常有些著三不著兩的舉動，不過大多數時間還是神經正常的。這不，這天崔金旺又去縣城告村主任的狀了。

蔣主任外號叫“醬牛肉”，因他生得肥頭大耳，黑不溜秋，久而久之，“醬牛肉”就成了蔣主任的代稱。蔣主任在“村主任”這個位子上一干就是多年，民脂民膏著實地撈了不少。這不，村里蓋學校，集資20萬元，他偷工減料，愣是貪污了近一半。崔金旺氣憤不過，將這件事捅到了鄉里。按說貪污建校款，給日后安全埋下隱患，不是件小事，上級應該好好地查一查，嚴肅處理。可蔣主任早把路子鋪好了，查來查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蔣主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崔金旺卻倒了大霉。

聞知崔金旺又去縣里告他，蔣主任心里發虛，便也跟了去。直到12點，縣里有關部門都下了班，也沒有見著崔金旺的影子。他心里很納悶：這小子到底去哪個部門告狀？此時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便去了不遠處的“宴賓樓”。

蔣主任找了個僻靜位子，要了4個菜和兩瓶啤酒，獨自吃喝起來。

不遠處的雅間傳出亂哄哄的敬酒聲，蔣主任被吵嚷聲所吸引，不由得扭頭向這邊張望。隔著門縫一看，只見是一群大蓋帽們在里面，再仔細一看，呀！自己的冤家對頭崔金旺怎么也在里面？頓時，蔣主任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這怎么可能呢？這個瘋子怎么會和這些人攪在一起？他屁股生蒺藜般再也坐不住了，急忙近前觀瞧。天哪，不是崔金旺又是誰！

蔣主任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兒上，惶惶回到座位上，哪里還有心思再吃一口酒菜。他心亂如麻，胡亂猜測著：噢，我說一上午沒見他的影子呢，鬧了半天他是去政法部門告的我呀！看這情景，顯然是告下了，不然，他們怎么會在這里同桌喝酒呢！

蔣主任心中害怕了，他本想離開，可又想聽聽他們說些什么，以便早些采取對策，于是便把頭貼在墻上，支起耳朵聽起來……

“喝，喝！干，干！”“好，我和諸位打一圈。”是崔金旺的聲音。“好酒量！好酒量！”眾人一片喝彩聲。

一會兒，里面又傳出崔金旺的聲音：“這樣的醬牛肉，竟然堂而皇之地欺騙領導，你們說，該不該拿下？”“該拿下，該拿下！”眾人附和著。“對！就是應該早點拿下！你們都是管打擊經濟犯罪的人，立馬查一查！”“查……”

聽到這里，蔣主任頓覺脊梁骨嗖嗖直冒冷氣，心臟也撲撲狂跳不停。看看，吃著飯還在議論我呢，看來這回我要栽在崔金旺手里了。想想這些年自己貪污的事，判個十年八年不在話下！蔣主任再也坐不住了，趕緊腳底抹油溜出了宴賓樓……

當天晚上，崔金旺一家人剛剛吃完飯，忽聽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崔金旺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見來人提一個大網兜，里面裝滿煙酒麥乳精水果之類的禮品，滿臉堆笑，一口一個“崔老師”。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崔金旺的冤家對頭蔣主任！

對蔣主任的突然來訪，崔金旺深感意外。蔣主任見崔金旺像不認識似的直愣愣望著他，也很尷尬，自豎梯子下臺階道：“喲，崔老師不歡迎我來呀，就這樣讓客人在門口干站著？”

聞聽此言，崔金旺這才省悟過來。對，不管怎么說，來者是客。這才閃身讓蔣主任進到屋里。

崔金旺的妻子徐文蘭見蔣主任突然來訪，知道他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但見他滿臉堆笑，提著這么多禮品，不知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于是不冷不熱地問：“喲，不知蔣主任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蔣主任滿臉通紅訕笑著，不等讓座就一屁股坐到了炕上，自我解嘲道：“嘿嘿，崔老師，大妹子，你們別誤會，請你們大人別記小人過，就原諒我這一回吧……”

蔣主任的這番話，讓崔金旺兩口子如墜十里迷霧之中。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惑不解：今兒個這是咋了？莫非日頭西出，晴天響雷，蔣主任這是吃錯了哪門子藥，或是喝醉了酒，出來耍酒瘋？看他這副樣子，好像又都不是。蔣主任平時橫著走道，什么時候向村里的人低過頭、認過錯？想想自己這大半年，四處告狀，竟然沒傷他一根汗毛，村主任照當，照樣耀武揚威吃喝玩樂，今兒個他這是咋的了？

蔣主任見他們兩口子像盯著天外來客似的不說話，覺得人家是不肯原諒自己，就重重的嘆了口氣：“唉，覆水難收哇！想想我過去辦的那些糊涂事，真是好后悔啊！崔老師，大妹子，你們就原諒我這一回吧！”說著，起身給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接著又說：“下午村委會開了個會，專門研究了你們家的問題，我代表村委會，把研究結果告訴你們……”說著，掏出了一張蓋有鮮紅大印的信紙，宣讀起來：

一、從明天開始，崔老師正式返校，繼續當民辦教師；

二、崔老師無端遭打，肉體上和精神上都遭受了巨大痛苦，村委會決定由蔣主任賠償撫慰金5萬元……

蔣主任宣布完村委會的決定，將這張紙遞給了崔金旺。崔金旺捧著這張蓋有村委會公章的“決定”，又一次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夢？這大半年，我四處奔走，不就想討回這樣一個公道嗎？今天難道說老天有眼，發了慈悲？捧著這紙“決定”，崔金旺雙手發抖，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蔣主任望著哭泣的崔金旺，重重地嘆了口氣，從隨身攜帶的皮包里掏出5沓百元大鈔，往桌上一放：“這5萬塊錢賠償費，你們收下吧，過去的事兒，咱就當一場大風刮過去了。崔老師，求你看在鄉里鄉親的分兒上，明兒個你再去一趟縣城，找他們說一說，就別處理我了……”

蔣主任的話，再一次讓兩口子墜入茫然的迷霧之中。還是妻子徐文蘭反應快，聽話聽聲兒，鑼鼓聽音兒，今天蔣主任如此一反常態，登門賠罪，又拿出5萬巨款賠償，一定和今天崔金旺進城有關……她見丈夫沒有反應過來，只是“這……”地搓著手，忙拉了一把丈夫：“蔣主任既然把話說到這個分兒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俺希望蔣主任接受這次教訓，再別干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了！”

“是！是！大妹子說得極對，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蔣主任點頭如雞啄米，虔誠得像一個小學生接受老師的批評。他見崔金旺夫婦終于軟了心，接受了他的建議，心頭的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起身告辭。

人們不禁要問：崔金旺進城告狀，到底用的什么手段，使得蔣主任魂飛膽喪不惜血本登門謝罪？說來好笑，這才叫陰錯陽差趕得巧！

原來，崔金旺進城告狀，誰知碰上了一個老同學，二人說起話來，竟忘了時間，等二人分手時，已經到了午飯時間，看來告狀的事只好等下午再說了。他在街頭漫無目的地瞎轉，肚子餓得咕咕叫，不知不覺中轉到了宴賓樓。他想進去吃點東西，一摸口袋，呀！衣袋中一分錢也沒有，急得他在飯店門口瞎轉悠。

這時，只見從路北走來一大群人，其中還有不少戴大蓋帽的，這些人說說笑笑，徑直進了宴賓樓。崔金旺的神志一時犯了迷糊，也大大咧咧地隨著人群進了宴賓樓。

崔金旺隨著人流進了雅間，一屁股坐下就吃喝起來。可是，他與這伙人又不認識，怎么就能坐下來吃喝呢？說來也是趕得巧，眼下城里正改造舊城修路，今天是縣公安局為修路的事宴請交通局的人，兩家的人員平時沒什么來往，大多互不相識，所以，崔金旺能順順當當地跟了進來。公安局的人以為他是交通局的，而交通局的人以為他是公安局的，或者是對方帶來吃白食的。因為捎帶個人吃白食這種事太平常不過了，所以兩方面的人誰也沒有在意。

酒席宴中，至于崔金旺說的“醬牛肉”、“拿下”之類的話，原來是這樣的：服務員端上來一盤醬牛肉，有些變質了，崔金旺的酒勁兒正好上來，醉醺醺地嚷著讓把醬牛肉拿下去。而“拿下”、“查查……”之類的醉話，正好讓外面偷聽的蔣主任聽到，陰差陽錯，這才有了上面登門謝罪賠款的荒唐一幕……

后來，崔金旺夫婦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兩口子回想起來，真是哭笑不得，心里酸辣苦咸，說不上是個啥滋味兒……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