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小貝

克韓 曹競

青春從他開始

貝克漢姆不是我的青春，但他讓我想起了很多。我想起了1981年，我的足球記憶元年；我想起了中國隊大勝科威特隊時，給一個9歲少年帶來的歡喜。不知為什么，黑白電視機里那張沙特最后一輪0∶5負新西蘭的比分牌，始終在我們的記憶里頑固地定格留存。我記得自己抱著收音機，聽完了中國隊附加賽輸給新西蘭的一役和最初的心碎。

這一路走來，有太多的回憶。1982年世界杯，屬于意大利和保羅·羅西，但更屬于蘇格拉底、法爾考。我還記得自己半夜迷迷糊糊起來，戰戰兢兢地偷偷打開電視機看球，卻最終還是吵醒了父親的場景。人的記憶，往往固執得像個不懂事的孩子，散碎而無規律。你以為該記得的大場面卻忘了，你認為完全不重要的細節，卻偏偏鐫刻在了大腦里。

我記得豐田杯，普拉蒂尼的尤文圖斯，1986世界杯上的馬拉多納，但我更記得那個年代衛星直播時，總會伴隨著那種現場發出的“嗡嗡”聲。我記得1988年歐洲杯的橙衣軍團，古力特瀟灑靈動的跑位，巴斯滕唯美飄逸的凌空勁射。那屆歐洲杯，還有愛爾蘭隊霍頓那腳凌空側勾破門，和一部從頭到尾都是慢鏡頭的紀錄片。我還記得，在假期，如何給回了老家的球迷同學激動地發每個字近一毛錢的電報：“下一季央視播意甲，祝生日快樂?！?/p>

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的足球青春，是從貝克漢姆開始的。在他們的記憶里，貝克漢姆就像我的這些不連貫的鏡頭一樣：他是最初貼在墻上的那張大幅招貼，也是沖上綠茵場時那縷新割芳草的氣息，是失戀后在大雨中發泄踢球時最初的荷爾蒙沖動，是和三五好友通宵一起看球時身邊空空的啤酒瓶，是在北京飯店外通宵守候的通紅雙眼，是得到冠軍的狂喜，也是失去出線資格的長歌當哭。他，一直陪伴著他們，是他們青春中揮之不去的畫外音，是陽光燦爛年代里的鴿哨。

心碎，是青春的尾聲。從今往后，他們開始漸漸明白：再長再美的青春，也還是會走到盡頭。電影《甜蜜蜜》里，編劇巧妙地把一對情人的重逢放在平淡職業的女聲電視新聞播報中：“……著名歌星鄧麗君，今天下午在泰國清邁一間酒店，突然因哮喘病發作逝世，享年42歲?！本瓦@樣，勾勒出一個大時代的凄惶和無奈。

就像懷念鄧麗君，并非僅僅懷念她和她的歌，而是懷念當時聽歌的心情、那時的天氣、彼時緊握過的一雙手、擁抱過的一個人一樣，當這一代的球迷終于揮別貝克漢姆之際，讓他們熱淚迸涌的并不僅僅是一個球星的掛靴，而是青春不再的感傷。真正讓你淚流滿面的是自己，一個驀然回望來時路上的自己，和那些曾經閃亮的日子。

微博上，有一個叫“justManly”的歌迷寫他看周杰倫2013年上海演唱會的遭遇：“唱到《晴天》的時候，后面的男歌迷打電話說：‘我一個人在看周杰倫演唱會，你最近還好嗎？聽后莫名其妙地瞬間淚奔了?！蹦鞘赘柙~寫的正是：“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p>

比周杰倫更早，另一個天才歌手黃舒駿也曾在自己的《改變1995》里，這么追憶因車禍去世的好友楊明煌：“你走之后沒幾天/鄧麗君也跟我們說再見/張愛玲在秋天度過了她最后一夜/英國少了一位戴安娜王妃/你最心愛的吉他現在住在我的房間/我最想寫的那一首歌至今還沒出現/Eagles在東京開了復出又告別的演唱會/我在巨蛋幫你聽了Desperado/滿臉都是淚?！?/p>

風月小貝

有些男人因為踢球顯得英俊，有些男人則會讓足球變得更加好看。貝克漢姆顯然是后者的典型代表。

當他頂著一頭飄逸的金發亮相時，世界足壇上有了英格蘭金童。當年，一位采訪小貝的男性記者，第一次用“漂亮”一詞來形容一個男性足球運動員。也是從那時開始，世界足壇多了一道風景叫“花樣美男”。所以，不管是光頭、馬尾辮還是莫西干頭和玉米粒，那幾乎意味著又一季足壇時尚的風向標，一如春秋兩季的米蘭T臺。

更要命的是，他還有“辣妹”老婆和不斷增加的家庭成員，這令他們一家的每次出行都會讓狗仔隊為之振奮，包括那個尚需抱在懷中的小女兒“小七”，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出風頭的小孩，且僅此一位。

如果小貝不踢球，他可能會成為一名演員，或許比丹尼爾·戴·劉易斯還要受歡迎。

于是，當一個男人太好看時，他的是非甚至會比漂亮女人還要多。

他不會像梅西那樣成為競技場上的寵兒，他也不會與巴喬、馬爾蒂尼一樣，更多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帥氣的球星，他似乎注定會跨界，而他也確實顛覆了傳統。

他是“萬人迷”，同時，他還是“人人黑”。他被“老爵爺”弗格森的“飛鞋”擊中過眉梢，他還曾因為阿根廷隊的西蒙尼吃到無謂的紅牌，一度成為英格蘭足球的罪人。他有一腳如同使用過測量儀般精準的斜長傳，喜歡他的人稱之為“圓月彎刀”，討厭他的人則會說“不過就這一招而已”。他一生都想效力曼聯，卻不得不輾轉歐美，并最終在時尚之都巴黎完成職業生涯的最后一擊。

一個連吃飯穿衣都那么引人注目的人，很容易被人貼上不務正業的標簽。所以，不管小貝的傳中“砸”到隊友頭上的概率有多高，也不管他踢出的任意球多么令人期待，還是沒有多少人會關注他家后院里掛在墻上供他打磨準星的輪胎。

就這樣，當一個球員決定退役時，他留給人們的印象更多的，或許是廣告牌上穿著內褲的、西裝革履面帶微笑的、與“黑超”老婆行走街頭的形象。但那些終歸是附加值，因為一個球員同時擁有天賦、努力和堅持之后，他一定還會是足球場上叱咤風云的那個男人。

終于還是與終將逝去的青春一同離開。足球本無關風月，但足球又怎能無關風月。足球風月因小貝而起，但小貝留給足球的又何止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