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的神通

老三

花瑞相是個平常人家的孩子，學(xué)習(xí)馬馬虎虎，倒是課外書讀得比同齡人多點兒。就在他十二歲上初一這年，他在學(xué)校三樓走廊上和同學(xué)打鬧，不慎墜樓，當(dāng)場身亡。

不知過了多久，花瑞相再次睜開了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被裹在襁褓中，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抱著他，管他叫“心肝寶貝”，把他麻得不輕。更要命的是，她還掏出一只碩大的乳房來，要喂他奶。花瑞相嚴(yán)肅地仰視著那個年輕女子，問：“你是誰？”

這一聲喊可不得了，對方竟然嚇得“媽呀”一聲，把他扔到了床尾，摔得他暈頭轉(zhuǎn)向。這一摔，使他的腦袋瓜猛地震蕩起來，剎那間，電光火石一般，他痛苦地回憶起從學(xué)校三樓墜樓慘死的場景，于是他想明白了，嘴巴一咧，“哇”地大哭起來。

一個年輕男子和兩對老夫婦聞聲跑進來。花瑞相被疼愛地抱了起來，一個老太太罵起了年輕女子：“你怎么當(dāng)媽的，怎么能摔我們洋洋呢？”

年輕女子驚魂未定地說：“這、這孩子有鬼……剛才，我要給他喂奶，他竟然張口說話了，問我‘你是誰！”

年輕男子與四個老人全都面面相覷，一個老頭對眾人嘀咕道：“她可能是產(chǎn)后憂郁癥犯了。”說著，他又回過頭來看了年輕男子一眼，“你別干其他事了，就在這陪你媳婦吧，有什么活我們四個老的都在，還干不了？”

男子答應(yīng)著，接過花瑞相，送到妻子懷中，說：“你給他喂奶吧，我在這陪著你，我看看咱家洋洋能跟你講什么……咱們別是生了個小神仙吧？”

年輕女子心有余悸地接過嬰兒，小心翼翼地給他喂奶。花瑞相雖然不情不愿的，但他實在餓透了，只好嘬著奶頭吮吸起來，他一邊吃奶，一邊想了起來：那個“花瑞相”看來已經(jīng)摔死了，自己現(xiàn)在投胎轉(zhuǎn)世，變成了一個叫“洋洋”的小娃娃了。為了避免再被摔死，自己還是免開尊口，不說為妙，安安心心地當(dāng)個乖寶寶吧。主意拿定，他吃了睡，睡了吃，不再想入非非，不再胡說八道，日子倒也過得安逸。

等長到一歲多，煩心事又來了：原先是不能說話，現(xiàn)在是不說話不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爺姥姥……這幫討厭鬼，成天擠眉弄眼的，逼著、逗著、哄著要他講話。

“洋洋乖，叫爸爸！”

“洋洋乖，叫媽媽！”

“洋洋乖，叫爺爺！”

面對幼稚的他們，花瑞相一律橫眉冷對，不說就是不說。

有一天，媽媽愁得哭了，對爸爸說：“咱們怎么生了個弱智啊？是不是那一次被我一摔，摔傻了？”爸爸也是不知所以，無言以對。

等花瑞相長到五歲時，大人們對他完全喪失了信心，他們早已心灰意冷，自認(rèn)倒霉了，一個五歲的胖娃娃，連個“爸爸”、“媽媽”都不會叫，你對他還能有什么指望？

突然有一天，花瑞相開口對媽媽說：“媽媽，你去圖書館，給我借《幻劍帝國》的第三集。”花瑞相上輩子摔死前，正在看這本暢銷小說，看到第三集，現(xiàn)在他覺得無聊了，準(zhǔn)備接著看。

花瑞相冷不丁這么一開口，嚇得媽媽一屁股坐到地上，片刻之后，她眼含熱淚，爬向花瑞相，激動萬分地說：“洋洋，你剛才講什么？再給媽講一遍。”

花瑞相懶洋洋地說道：“幫我去圖書館借《幻劍帝國》的第三集。”媽媽一把摟住了花瑞相，哭得死去活來。

書很快借來了，花瑞相津津有味地埋頭看起來。父母把能叫來的人幾乎都叫來了，他們靜靜地圍繞在一旁，驚詫莫名地目睹著這一切，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

半晌，媽媽說：“洋洋，你……能看懂嗎？”花瑞相這才注意到，此時此刻，自己已經(jīng)完全成了動物園的珍稀動物了！他正看得上癮，為了叫他們少煩他，他干脆朗讀起來。

等他有聲有色地朗讀了一大段，眾人終于相信眼前這一切全是真實的，他們竊竊私語起來：“天哪，神童啊！”“誰教過他認(rèn)字？”“原本連話都不會說，怎么就能滔滔不絕讀小說了？”

有親戚拍攝了花瑞相埋頭閱讀的視頻，配上解釋說明，傳到了網(wǎng)上，很快，這則名為“神童洋洋傳奇”的視頻就傳遍了大小網(wǎng)站。

市有關(guān)部門很重視，著名教育學(xué)家方教授對花瑞相進行了摸底考試。先是出小學(xué)一年級的試題，花瑞相很輕松地考了滿分；后來題越出越難，直到出初中一年級試題的時候，花瑞相還是考了個及格。

方教授驚訝不已：“天哪，這個五歲男孩，他的知識已無師自通，達(dá)到了十二歲少年的水平！”教授立即向社會呼吁，下?lián)軐ｍ椯Y金，成立專門教育班子，對洋洋實施“多對一”的教育—這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中國未來的牛頓、愛因斯坦、比爾·蓋茨……

洋洋的父母欣喜若狂，沒想到自己生了個神童，他們沉浸在無限的憧憬中。雖然有很多廣告商找上門來，請神童為他們做廣告，卻全被父母擋駕了，他們說：“我們兒子可是將來的愛因斯坦，我們決不讓銅臭玷污了他。”

其實，花瑞相的父母沒這覺悟，這覺悟來自方教授，他諄諄告誡小兩口：“洋洋這孩子是億里挑一的天才，他不屬于你們，他屬于整個國家、民族，屬于全人類！你們一定要抓好他的教育，決不能讓金錢毀了他。”

這天，媽媽對花瑞相說：“洋洋，方教授的方案獲得批準(zhǔn)了，從明天起，將對你實行專門培養(yǎng)計劃，由著名的教育專家給你上課，好讓你盡早成才。”

花瑞相當(dāng)時正在打電腦游戲，聞聽此言他抬起頭來，吩咐父親：“給我來杯紅酒！”他父親遲疑了片刻，給他斟了一盅紅酒，說：“就這一盅呵！”花瑞相一仰脖，“滋”地喝干了，他想了想，說：“從明天開始，幫我接廣告，有多少接多少。”

父母驚愕地望著孩子，然后，夫妻倆去小屋里商量。其實他們何嘗不想賺錢？只是被方教授忽悠的，擔(dān)心耽誤了孩子的前程。如今，既然孩子開口了，他們也就順?biāo)浦哿恕?/p>

于是，從次日起，花瑞相的父母都向單位請了長假，專門充當(dāng)兒子的經(jīng)紀(jì)人。由神童洋洋做主角的一個個廣告紛紛出爐，從平面媒體到電視網(wǎng)絡(luò)，從奶粉、玩具到童裝、書籍，包羅萬象，鈔票像流水一樣流入了父母的賬戶，很快，花瑞相成了最“幼齒”的千萬富翁。

對此，方教授痛心疾首，怒斥花瑞相父母把孩子當(dāng)搖錢樹。夫妻倆百般解釋，說這全是孩子的意愿，方教授聽了嗤之以鼻，他當(dāng)然不信—小孩子哪有“錢”的概念？

轉(zhuǎn)眼幾年過去，方教授發(fā)覺神童洋洋的學(xué)識止步不前，水平仍然停留在初中一年級。他認(rèn)為正是孩子家長的拜金主義毀了孩子！

這一天，洋洋把爸媽叫到身邊，問：“這么多年來，我掙了多少錢？”爸媽你望我、我望你，一時怔住了。

洋洋的語氣不輕不重，但一字一句都很有分量：“你們可要據(jù)實相告，我可是神童，即使你們?nèi)鲋e，我也會知道實情，問你們，只是走個程序。”

家里的賬是媽媽管的，媽媽開了口：“幾百萬吧。”

“說個實數(shù)。”

“二百五十萬。”

洋洋“哼”了一聲，你們才是二百五呢，他說：“根據(jù)我估算，應(yīng)該不是七位數(shù)，而是八位數(shù)！”

神童果然明察秋毫，爸媽只得說了真話：到目前為止，家里的存款是一千二百五十萬。花瑞相開心地笑了：自己這輩子躺著花都夠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才，自己只不過是記住了上輩子學(xué)過的功課而已。不趕緊趁著這熱乎勁兒掙錢，等自己長到十一二歲，智商依然平平，不就全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