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的路

張瑋

李山奎是個公務員，從小山村考上大學，在城里成家立業也有十幾年了。這十幾年，他都沒回去過一趟。

這天，山奎下班回家，一進門，忽然發現家里多了兩個外地漢子，一看就是鄉下人的打扮。一開始，山奎還沒認出來，他正吃驚納悶，就見其中一個稍胖的漢子突然站起來，親熱地叫道：“山奎哥，你回來啦！”另一個也趕緊站起來打招呼。這時山奎才猛然認出來人，驚喜地叫道：“你們是……梁子和喜子！”說著，趕緊迎上去和他們握手。

家鄉人來了，山奎叫妻子炒了幾個菜，幾個人便喝開了。幾盅酒下去后，山奎便問：“兩位兄弟來有什么事，莫非來城里打工？”梁子和喜子支支吾吾了一會兒，這才說：“山奎哥，我們大老遠來找你，是受村里的委托，想讓你捐幾個錢的。你知道，咱村之所以那么窮，就是因為缺條路?，F在咱村想把這條路修起來，除了每家每戶要攤錢外，就是動員在外地工作的人都捐點……”

山奎一聽是這事，心里就有些不樂意，自己倒不是不愿捐那點錢，關鍵是自己出來這么多年了，村里人什么時候想起過自己？這回等到要錢了，才想起了城里還有自己這個人。再說了，自己的父母都過世多年，在村里也沒個親戚，修了路，自己能得什么利？

這么一想，山奎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他沉思了一會，故意嘆口氣，裝作為難的樣子說：“兩位兄弟，按說家鄉搞這樣的建設，我應該盡心盡力才是。可是不瞞你們二位兄弟，我現在日子混得也不太好，每月要還房貸，孩子今年又剛剛考上中學，各方面都急著用錢呢。再有，也不怕二位兄弟笑話，我家里的錢袋子，都叫你嫂子攥著呢，所以這事我還得給你嫂子商量商量。”

聽山奎說了這么多困難，梁子和喜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人都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梁子才說：“實在沒有就算了吧?！毕沧釉谝慌砸策B聲附和。山奎到里屋和妻子嘰嘰咕咕了一陣子，出來后，山奎苦笑道：“你們兩個這么遠來一趟，也不能叫你們白跑呀，我和你嫂子商量過了，決定捐出一千塊錢來，你們可千萬別嫌少！”

梁子和喜子一聽，趕緊說：“不少，不少，錢不在多少，只要有這個心就行?！背酝觑?，山奎把錢拿出來，梁子和喜子鄭重其事地接了錢，又讓山奎在一個本子上簽了字，這才告辭而出。

這事過去后，山奎并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忽然有一天，他剛下班，就見梁子提著一個包袱又找來了。山奎以為梁子又是來要錢的，心里有些不高興。不料，梁子嘻嘻一笑，卻說：“山奎哥，真是巧了，你剛下班，我就趕來了。這次呢，我是專門來給你送喜帖的?！?/p>

山奎疑惑道：“送喜帖，什么喜事和我有關？”梁子嘻嘻笑道：“咱村那條出山的路修成了，我是代表村長下帖邀請你回去參加通路奠基儀式的?！鄙娇宦犑沁@事，立刻高興起來：“喲，這么快就修成了，到時我一定去！”

山奎決定借這個機會回家鄉去看看。到了那天，他就向單位請了假，坐上了回家鄉的長途車。

到了縣城，山奎從長途車上下來，再往前就是那進山的幾十里山路了。以前，這段羊腸小道非步行不可，山奎上學時曾不止一次抱怨過。而今天，讓他想不到的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已經橫亙在他的面前。

山奎邁步正要沿公路前行，就聽身后有車喇叭響，他剛剛回過頭來，就見一輛農用三輪車上，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在問：“你是山奎叔吧？”山奎吃驚地問：“你是……”“我是梁子的兒子大海呀?！?/p>

山奎坐上了車，大海指著來回的車輛高興地告訴山奎：“現在修了盤山公路，天天有到咱村收山貨的車輛。我這也是剛送山貨回來。”

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來到村里，大海亮開嗓子大聲吆喝起來：“俺山奎叔回來了……”隨著這聲音，許多人從街巷涌了出來，紛紛嚷著說：“是山奎回來了嗎？他可有年頭沒回來了……”

山奎看著那些熟悉的或者陌生的面孔，頭一次，他有了種回家的感覺。不知咋的，聽著那些熟悉的鄉音，山奎的眼角竟開始有些濕潤，他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出來的人，那個親熱喲，這個說到他家去，那個說到他家去，有的甚至還動手拉扯起來。山奎被一種濃濃的鄉情包圍著，他直后悔，自己平時回來太少了。

第二天，陽光燦爛，村里披紅掛彩，慶典儀式如期在寬闊的場院里舉行。山奎和其他在外工作的老鄉們一起，戴著紅花坐在主席臺上。不過，當他聽著村主任大聲地一個個念捐款數目的時候，心里越來越不安了。原來不少人捐了好幾萬元，最少的也有三千多呢。山奎害怕聽到自己的名字，他覺得，自己捐那么點錢，真是愧對熱情的父老鄉親。

“李山奎，捐款一萬元！”隨著這聲音，臺下又是一片雷鳴般的掌聲。自己明明捐了一千元，怎么竟成了一萬元？山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料，村主任又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這次山奎聽得清清楚楚，他念的是一萬！

慶典結束后，山奎立刻找到村主任說：“主任，剛才你念的捐款數有誤，我沒捐那么多……”山奎不好意思說下去了。想不到，村主任立刻說：“山奎兄弟，我是知道的。那是我故意念的，沒錯。這是我和村委的幾個人早商量好的。上次梁子和喜子從你那里回來，給我們說了你的情況，我們就合計過，讓他倆不要聲張，以免將來你回鄉臉上掛不住。你放心，這事只有幾個人知道的……我也知道，從咱村出去的人，并不是個個都混得不錯，你在那么困難的情況下，還能捐出部分錢來，咱哪能不替你的臉面考慮考慮呢？”

聽著村主任的話，山奎的心里真是熱浪滾滾，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家鄉人貼心知底。他緊緊地握住村主任的手，眼里含著淚花，感動地說：“您放心，那剩下的錢，我一定會補上……今后，我一定多回家鄉來看看，走一走這家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