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里畫外

劉超

這天，向陽小學收到一個天大的喜訊：該校三年級學生馬小龍，在省級繪畫比賽中得了金獎。消息傳來，學校專門召開了慶功會，吳校長邀請了縣里分管教育的關副縣長參加。

慶功會結束，吳校長再三邀請關副縣長留下用餐。飯店就在學校對面，關副縣長勉強答應了。

一行人走出學校，一看到校門口的情景，關副縣長不禁眉頭一皺。進學校時，他坐在車里沒留意，可一走路就注意到了：這學校的校門位置選得真不是地方，偏偏選在一個狹窄擁擠的三岔路口上。街上人車混行，雜亂無章，不但沒有紅綠燈，就連斑馬線也是模糊不清。

關副縣長不由得想起了馬小龍獲獎的那幅畫。在馬小龍的畫中，街道寬敞整潔，一座美麗的彩虹橋飛天橫跨在街道上，一隊放學的“紅領巾”正笑著從彩虹橋上走過。畫中的情景與真實的情景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關副縣長在吳校長一行人的保護下，小心翼翼地在車流中穿過街道，結果還是讓一輛臟兮兮的三輪車蹭了一下，這讓他很是惱火。

吳校長尷尬地笑著說：“縣長哪，這還不算啥，放學的時候那叫一個亂，我們老師不組成人墻攔著車，學生們根本過不了街。”

關副縣長點點頭，說：“這事兒一定要解決，學生安全問題不是兒戲，過個街都這么艱難，那還談什么一切為了孩子！”

吳校長趕緊說：“縣長啊，我們全校師生都盼著，能像馬小龍畫的那樣過街道呢！”

“是呀！”關副縣長說，“修個天橋不就解決了，連一個三年級的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我們早該想到了。這個問題一定要解決好！”

吳校長激動地一拱手：“那我先謝謝縣長了！”

到了飯店一落座，吳校長就開始倒苦水，說他們學校地理位置偏遠，學生家庭背景不夠硬，屬于那種爹不疼娘不愛的主。學生過街是個老大難問題，多年來已發生過多起交通意外。而在校門口修天橋的事，他們早就努力爭取過了，但一直實現不了。如今，就等關副縣長幫他們圓這個夢了。

說著，吳校長端起一杯酒到關副縣長面前：“縣長哪，我替全校五百多個孩子謝謝您了！”

到這會兒，吳副縣長終于品出味兒來了，怪不得學校三番五次地邀請他出席活動，又執意留他吃飯，用意全在一座橋上。事到如今，他只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說了，事關學生安全的問題一定要解決！”

接下來，大伙兒你一杯我一杯，你一句我一句，都向著關副縣長去。關副縣長經不住左吹右捧，頭腦一熱，“啪”地拍了桌子：“這座橋我包了！公家不出錢，我自掏腰包也要建！”

吳校長一聽，激動得差點跪在地上，他一口氣干了好幾杯，當場癱在桌底下。

第二天，吳校長趁熱打鐵送上報告。關副縣長雖然酒意已消，但倒也不食言，沖他拍起了胸脯，說一定會把它當作自己的事一樣辦。

一晃過了半月，馬小龍的那幅畫代表全省送京評獎，不料，結果卻讓人大吃一驚，那幅畫竟然是剽竊的。一位資深老畫家一眼就看出，那幅畫是他很早以前評出的得獎作品。

消息傳來，全省教育界一片嘩然。不用說，這一不光彩的事件使得全縣蒙羞，關副縣長自然也臉上無光，他火冒三丈地打電話叫吳校長馬上過來。吳校長很快來了，還帶著那幅剽竊畫一塊兒來。

“你還有臉來見我！”關副縣長咚咚咚地敲著畫，嚴厲地問，“到底是不是馬小龍畫的？”

吳校長遲疑片刻，搖搖頭說：“確實不是。”

關副縣長怒不可遏：“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敢拿去全國參賽，你把我們全縣人民的臉都丟光了！”

“縣長啊！”吳校長苦著臉申辯道，“畫雖然不是馬小龍畫的，可畫里的東西卻都是實在的呀！我們盼了多少年，盼能有座天橋，讓學生回家不用冒險……”

吳校長像祥林嫂一樣，還想絮絮叨叨地說下去。關副縣長一拳頭擂在桌上：“別說了！就算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這樣弄虛作假。你就等著接受處分吧！天橋的事，到此為止！”

吳校長一聽，像被點了穴一樣，半天動彈不得。關副縣長瞪他一眼：“咋了，還不回去？”

“縣長，您聽我說。”吳校長急忙說，“畫雖然不是馬小龍畫的，可也算不得剽竊啊！”

關副縣長奇怪地問：“那是什么意思？難道是你畫的？”

吳校長連連擺手說：“不不不，不是我畫的，不過畫的真正作者是咱自己人。您等等，我已經把他叫來了。”說罷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帶回來一個中年漢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吳校長向關副縣長介紹說：“這位就是畫的作者。”

不等關副縣長發問，那漢子就上前說：“我叫馬大龍，這幅畫是我上小學的時候畫的。那時學校門口汽車雖然不多，但開得很快，我這腿就是被車撞瘸的，所以我一直夢想，學校門口要是能修一座天橋就好了，于是就畫了這樣一幅畫，后來拿去參加全國比賽，得了金獎。”

關副縣長哼了一聲：“那你們也不能合謀搞騙局嘛！”

“都怪我！”馬大龍不好意思地說，“小龍說他要參加繪畫比賽，非常想獲獎，我一時糊涂，就讓他把這幅畫拿去了……”

關副縣長怔了怔，問：“馬小龍是你什么人？”漢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兒子。”

關副縣長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吳校長在一旁小聲地問：“縣長，那橋的事……”

關副縣長揮了揮手，說：“你們先回去吧。”

出了門，馬大龍問吳校長：“吳校長，您看這事還成嗎？”

吳校長苦笑著搖搖頭說：“怕是沒戲了。”馬大龍失望地說：“那這幅畫呢？”

“你還是拿回家好好保管吧。”吳校長長嘆一聲，“等再過個幾十年，你孫子來上學了，再讓他拿去參加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