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該留下來

劉麗華

這天，北海日報社來了兩個求職的實習生，一個叫石誠，一個叫許亮。兩個小伙子都是名牌大學新聞系畢業的，經過一番測試、答辯，兩人水平也旗鼓相當。但報社今年的就業指標就一個，誰會被留下呢？

社長鄧鐸對此也很糾結：許亮熱情開朗，石誠內斂沉穩，兩人各有優勢，讓他難以取舍。

就在這時，北海突然遭遇了一場罕見的洪災，地勢最低的龍山區災情最為嚴重，大批房屋已被洪水吞沒。鄧鐸眉頭一動，把石誠和許亮安排在了派往龍山的記者隊伍里。

洪水來得快，去得也快。幾天后，龍山區恢復了平靜，報社決定以抗洪為專題，辦一個新聞攝影展。鄧鐸把許亮和石誠叫到辦公室，詢問他們有何收獲。只見許亮趕緊將手中厚厚一摞材料交給鄧鐸，說：“這是我拍的照片，還配有相應的報道，您看看。”很明顯，他的目光中頗有些自信。

鄧鐸一邊看，一邊說：“嗯，這張照片角度很好，這篇文章寫得有點分量……”突然，他直直盯著手中的一張照片，不說話了。照片上是一片洶涌的洪水，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上身浮出水面，哭著向前張開雙臂。小女孩的前方有一名男子，正焦急地劃著竹筏靠過去，大概是她的父親。女孩為什么能浮出水面？仔細一看就明白了：原來她的腰間有一雙手，正奮力將她托起。可托起她的人卻泡在水里，臉都沒在了水下。

過了許久，鄧鐸由衷地發出一聲贊嘆：“太壯觀了！”他喊來主編，把照片遞過去，說，“這是許亮的作品，很有震撼力，你拿去發在明天的頭版上，題目就叫‘瞬間的輝煌。”

接著，鄧鐸手一伸，問石誠：“你有什么收獲？”石誠卻一臉尷尬，答道：“對不起，我的相機丟了。”

鄧鐸搖搖頭，說：“小石啊，對于咱新聞工作者來講，相機就如同戰士手中的槍，應該被視為和生命一樣重要……你卻說丟就丟了。那么我也只好跟你說聲對不起，在你跟小許的競聘中，你出局了。”看石誠還想解釋什么，他手一揮，不耐煩地說，“不用多說，就這么定了。”

“瞬間的輝煌”刊登以后，在市民中引起了很大反響，大家紛紛打來電話，詢問水下英雄的情況。這讓鄧鐸很為難，因為許亮是社里唯一的知情人，可他卻說自己剛一按下快門，乘坐的小船就被激流沖走了，前后也就幾秒鐘，其他的他什么都沒看到。

鄧鐸正琢磨該如何向市民解釋，有一對父女走進了他的辦公室。看到女孩的兩條羊角辮，鄧鐸不由眼前一亮，這不就是“瞬間的輝煌”中獲救的那個女孩嗎？“太好啦！我正想找你們呢！”鄧鐸高興地握住女孩父親的手，迫不及待地問，“快告訴我救你女兒的人是誰？現在怎樣啦？”

一聽這話，女孩的父親滿臉沮喪。原來，他也不知恩人的下落，估摸著報社人脈廣，興許能打聽到，這才找上門。不過他倒是記得，救他女兒的是個小伙子。那天等女兒被托上竹筏后，他正要伸手把小伙子拉上來，突然一個巨浪涌來，人就不見了。

鄧鐸又問小伙子的模樣，女孩的父親想了想，說：“當時來不及細看，只記得小伙子長得很俊。”臨走的時候，他還拜托鄧鐸，一定幫忙找到恩人。

送走父女倆，鄧鐸立即采取行動：一方面他安排許亮去龍山尋訪，另一方面又在每天的報紙頭版開設一個專欄，題目叫“英雄，你在哪里？”，向廣大市民征集線索。

專欄刊出后，每天都有大量的群眾來信來電，但都沒提供什么有價值的線索。許亮那頭也不理想，他說該去的地方全去了，該問的人也全問了，但毫無結果。

轉眼一個月過去，事情還是沒啥進展。鄧鐸甚至有種不祥的預感，也許那小伙子在洪水中喪生了。正頭疼，老朋友李明找上門，見面就蹺起大拇指，道：“老鄧啊，兄弟不得不佩服，你的手段真叫一個高！”看鄧鐸一臉茫然，他點撥說，“近來貴報發行量是不是大大上升了？”鄧鐸點點頭，沒錯，自從“英雄，你在哪里？”專欄刊出，日報的發行量確實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可他想不明白，李明說的“手段”是怎么回事。

“都這會兒了還不承認！我干脆跟你挑明得了。”李明附到鄧鐸耳邊，神神叨叨地說，“我問你，你為啥捂著英雄的廬山真面目不放？不就是想借機炒作嘛！”鄧鐸愣了，覺得李明一定是誤會了，馬上叫屈：“老李，你就別添堵了，市民熱情越高，我壓力就越大，我正發愁，上哪去把英雄請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呢。”

一聽這話，李明不高興了：“裝，繼續裝！對老朋友也沒個實話。告訴你，這事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說完，他從包里摸出張照片。原來，李明開了個照相館，在市里小有名氣。前些天許亮去他店里洗過一組數碼照片。后來他看見“瞬間的輝煌”時，覺得很眼熟，就趕緊把那組照片調出來，這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鄧鐸接過照片一看，呆了，這張照片和“瞬間的輝煌”可以說是姊妹篇，兩張照片的拍攝時間只相差幾秒鐘，所以內容基本一樣。不同的是在這張照片中，英雄的臉是浮出水面的，而這人竟是石誠。

鄧鐸這才明白，石誠為啥丟了相機，兩手空空回到報社。而許亮，明知道救人的英雄是石誠，卻捂著不肯公開。原因很清楚—他倆是對手，許亮不愿石誠套上英雄的光環，對自己造成威脅……想到為了一個自私的念頭，許亮竟然喪失了起碼的良知，鄧鐸很是痛心。

第二天一早，英雄的身份在日報上揭曉了。不等報社通知，許亮就悄然離開了。幾天后，《北海日報》刊發一則廣告，內容是：石誠，你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