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墳

滕飛

國慶節要到了，今年跟往年不同，有關部門發起一場“尋找被遺忘烈士”的活動。根據記載，在當地就有這樣一位“被遺忘的烈士”。于是學校領導想在國慶節這天，組織學生去祭奠這位烈士。

聽說國慶節這天，學生要來村里給烈士掃墓，年輕的村主任頓時慌了。村主任是個大學生村官，來自大城市。來村子之前，他查閱過本村的檔案，記憶中好像是有這么個事，可這個墓具體在哪兒呢？于是村主任趕緊去找村文書打聽。村文書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在村東頭的荒嶺上是有個烈士墳。

兩個人趕緊來到村東頭的荒嶺上，卻一下子傻了眼，只見荒草叢生的土溝里，相隔不遠竟然掩埋著兩個小墳包。村文書這才想起來，當年村里還出過一個壞透了的狗漢奸，好像也埋在這兒。那個烈士沒有親屬，漢奸也沒有后代，兩座墳都是年久失修，現在也分不清哪個是烈士的墓，哪個是漢奸的墳了。

眼見村文書分不清楚，村主任只好向村里一個上了歲數的老頭打聽。據老頭說，當時之所以把兩個墳埋得那么近，用意是為了讓漢奸給烈士低頭認罪的，所以當年烈士的墳頭大，漢奸的墳頭小。

村主任和村文書又回到墳頭，去瞅了半天，可經過幾十年風沙演變，現在兩個小墳包看著大小都差不離，到最后也沒敢確定哪個是烈士墓。

這可把村主任難住了，到時候學生們來掃墓，可他們卻連烈士和漢奸的墓都分不出來，這可不是什么光彩事，要是被上邊的領導知道了，不罵死他們才怪！

兩人又想了半天，后來村文書想出一個主意，說實在不行，咱們在兩個墳中間再立個空墳，墳前豎個石碑標注一下，這樣既能把給烈士掃墓這事糊弄過去，還不至于把烈士和漢奸的墳給弄混了。反正這兩個當中肯定有一個是烈士，隔著這么近，這就等于咱給烈士又起了座新墳，也不算弄虛作假。村主任一聽，嗯，這個主意不錯，就這么辦吧！

很快建好一座空墳，石碑也豎起來，可新的問題又來了，原來根據當地風俗，建墳的時候要在墳后面栽一棵當地特有的小樹苗，按照時間推算，現在烈士墳的后面應該有一棵碗口粗的樹才對。

村主任看了看另外兩個墳包，只見每個墳包后面都有這樣一棵樹，要想不讓人看出破綻，看來也只能從它們當中選一棵移到這兒了。可選哪一棵好呢？村主任和村文書觀察了一下，發現其中一棵樹明顯要粗壯一些，就決定把這棵移過去。

剛要動手移樹，村主任卻突然接到了鄉里領導打來的電話，說烈士墓太分散，領導們到處跑，挺累的，經過研究，決定在國慶節前把這些沒有親屬管理的烈士孤墳，都遷進烈士陵園，以后集中祭拜。

這個電話不亞于晴天霹靂，一下子把村主任震蒙了，我的天哪！這可怎么辦？到時候讓他們遷哪一個好？萬一遷錯了，把個漢奸遷去烈士陵園接受后人祭奠，那我們可真成了千古罪人！看來還是得把烈士墓和漢奸墳分出來，可到底怎樣才能分出來呢？

就在兩人一籌莫展的時候，上次那個老頭牽著一頭牛走過來，問明白情況后，老頭走到一座墳包前說：“這個應該就是烈士墓，到時候遷這座準沒錯。”

村主任聽了不由得又驚又喜，連忙問他怎么分出來的，只見老頭指著那兩棵樹解釋說：“從這兩棵樹很容易看出來，一棵要長得粗壯一些，而另一棵樹比較起來要差不少，由此我判斷粗的這棵樹前面肯定就是漢奸墳。”村主任一聽頓時泄了氣，這沒什么道理嘛！

見他不相信，老頭就認真地跟他分析起來：當年村里人人都痛恨狗漢奸，我們那時候雖然年紀小，但經常聽大人說壞人是要遺臭萬年的，于是我們在這兒放牛的時候，就都爭著往漢奸墳上撒尿拉屎，看到畜生要拉屎也都往這兒趕。時間長了，連這兒的草都比別的地方長得茂盛， 所根據這一點我斷定，這棵粗一點的樹前面肯定就是漢奸墳了。

村主任和村文書聽了不由得面面相覷，這話雖然聽起來有一定道理，可畢竟影響樹生長的因素有很多，單憑這一點來判斷，心里還是有些不踏實啊！

老頭見他們還是不相信自己，就又想了想，說他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證明他的判斷沒有錯。村主任趕緊問他還有什么辦法，老頭一邊四處看一邊說：“當年我們出來放牛或者放羊，大多都領著家里的狗，看到它們要撒尿拉屎也往這兒趕，狗這東西通人性，次數多了，它們好像都有了條件反射似的，只要是在這附近，一般就會來這個地方解決。”

說到這兒老頭嘆了口氣，又接著說：“唉！其實這些畜牲在有些方面比人還強呢！它們是小的跟著老的學，一代傳一代，在漢奸墳頭拉屎撒尿幾乎成了它們的一種習慣，多少年來一直沒變。這些牲口都能分得清哪個是烈士墓，哪個是漢奸墓，而領導卻分不清了，不管領導是否分得清，咱老百姓心里面一直記著烈士呢。”

正說著，老頭突然興奮地喊起來：“快看！快看……”村主任和村文書趕緊抬頭一看，只見一條老狗正飛快地向這邊跑來，果然跟老頭說的那樣，徑直跑到了那棵粗壯的樹前，迫不及待地翹起了一條腿……